裴松清昨天忙到很晚,赶着天明店铺一开张,他就赶紧把银票给存回去,总算在人到齐之前将账填清。
祠堂里,各家当家人都已经聚齐,裴筝露面的时候大家都惊了一下,他们都以为是裴松清邀的。
她刚在一旁坐下,裴松清赶忙从主位上站起:“今日找各位来,是想谈谈各位对我们二房有何意见?”
众人面面相觑,都希望对方先开口。
“这还需要谈吗?你挪用公款,有何颜面继续代理家主的位置。”有人率先讨问裴松清。
一声起,便声声不息。
“你与大哥早便断了关系,又犯了如此大错,将你从族谱除名理所应当。”
“就是,我们来,不是谈你要怎么补救,而是谈这家主的位置该传给谁。”
这话算是道出了大家的心声,裴筝在一旁听着也不甚意外。
一番征讨过后,众人都等着裴松清的答复,裴松清不卑不亢道:“我知道各位的想法,公账上的钱我已补齐,如果你们不信,大可以去查,想以此要挟我退出裴氏,实是不可能。”
有人不信,便派人去查。
期间众人商议过后,承诺裴松清,若是真填清了账目,他们便不将他从族谱除名。
很快查账的人就回来,不出意外,账目完完整整,甚至还多出来几万两,是裴松清存进去的。
那人一脸不悦,明明昨日还是亏空,裴松清怎么可能一夜之间补齐。
他又注意到了一旁坐在角落一言不发的裴筝,多半是她做的。
裴筝虽说是用萧淮之送来的东西换的钱,可实际上却是用宸王府的钱来填裴氏的亏空,她多少还是欠了他一个人情。
众人眼看着计划失败,既然话都已经说出口了,族谱的事也只能作罢,但家主的位置是绝不会继续让他当下去。
“就算如此,你家主的位置也不能做下去,你如此荒唐之举,我们实不能将裴氏以后的发展交于你,家主之位理当贤者居之。”
“就是。”一时间,附和声四起。
裴松清刚才还理直气壮,可一到这个问题便势力大减。
“裴氏本就是我父亲一手建起的,大哥不在就该由我来做这一家之主。”
他这个位置本就是名不正言不顺抢来的,自然没有多少底气。
“若你执意如此,裴氏迟早毁在你手上。”众人哼声,谁都不服。
裴松清去看一旁的裴筝,想让她帮忙说话。
看到裴筝站起,他才松了一口,她终究是愿意帮他守住这个位置的。
“各位叔伯说得甚是,二叔确实不适合再帮着我父亲代这位置了。”
裴筝一出声众人便安静了下来,大家齐齐看向这个裴氏的嫡长女,而今的宸王妃。
裴松清面色慌乱,小声提醒她:“筝儿,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她并没答他,而是走上前几步,面对众人,坚定道:“所以,我要亲自代父亲守着这个位置。”
此话一出,堂前议论纷纷,裴松清更是盯着她的背影,久久说不出话。
裴筝说得已经很明了了,她就是要接替裴榆做这个家主。
她接着道:“以往二叔是看我年纪小才帮我照拂,现在我已经可以自己做主了。”
“我同意。”一位留着胡须,耳鬓斑白的老者杵着拐杖站起。
裴筝对他有印象,他是祖父的弟弟,她的叔公,九岁之前他常来太师府看望祖父,祖父走了后,她便很少见到他,只有每次像这样的谈话,她才能偶尔在角落看几眼。
众人皆知他与裴元甚是亲近,能同意也不奇怪,但他却反对裴松清,证明他也不全是感情用事之人。
他一只脚有些簸,杵着拐杖时重心还是微微向一边倾去,他对众人道:“大哥一手建起裴氏,如果没有大哥,我们不过是一页印满百家姓的纸上,一个籍籍无名的姓氏,他的子孙要承志,有何不可?”
众人一时语塞,又听裴筝道:“成也祖父,败也祖父,我知道大家因为祖父的事受到牵连,家中子女皆不得入朝为官,挡了大家的仕途,在上京的商号也屡屡受挫,但这都只是一时的。”
“若不是他犯了错,我们何至于此?”众人开始埋怨起来。
裴筝见状,一心要大家鼓起信心:“我可以保证,祖父是遭人陷害的,裴氏蒙冤,我怎可能袖手旁观,也请大家振作,我一定会找出真相,总有一天,裴氏会重新站起来的。”
她这一番慷慨激昂的言辞让周围众人刮目相看了一番,想不到一个弱女子心中还有这般坚定之想。
可有人想到她的身份又开始怀疑她话里的真假。
“你现如今已经是皇家的人了,你既认定这是冤案,你又为什么还要嫁给宸王?”
她不慌不忙回答:“皇命不可违,我不能抗旨,但不代表我就此认命,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裴筝此时竟显得十分老成,众人听着竟产生了几分信服。
一时间众人开始交头接耳,她也不着急,静静等着。
一阵讨论后,杵着拐杖的老者听取了大家的意见,问她:“最后一个问题,你拿什么保证你今日所言之事?”
此话一出,裴筝毫不犹豫:“我的命。”
众人皆是倒吸一口凉气,想不到裴筝会有如此魄力。
"现如今我是最有机会入宫,寻找真相之人,宸王至少现在面上待我不薄,我利用他是最合适不过的,官家赐婚,他不会动我。"
紧接着,她转身朝供台而去,瞪时跪下,对着台上供奉着的牌位举起右手,竖起三根手指,郑重道:“列祖列宗在上,我裴筝今日在此起誓,有生之年必为裴氏沉冤昭雪,以复往日之兴,有违此誓,不得善终!”
堂内一片哗然,谁都想不到裴筝会发毒誓来表诚心。
裴松清也是呆滞,一屁股跌坐回椅子上。
他知道没戏了。
裴筝站起身,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裴松清,假若当初他也有这魄力,结果或许就不一样了。
老者道:“既然你已经发了誓,我们也就没意见了。”
众人纷纷附和。
“往后还望各位叔伯多多指教了。”
“好说,好说。”
最终裴筝还是如愿拿回了家主的位置。
散后,裴松清将人一一送走,而裴筝则是回了倚兰院。
不过她安静不了多久,很快便有人闹上门来。
沈芝得了消息,知道是她抢了裴松清的家主之位,不顾阻拦,硬是跑到她的院子来。
她正在院里活动手脚,闻声去看门口,见沈芝正大踏步朝自己奔来,身后还跟着拉拉扯扯的裴松清。
沈芝上来就指着裴筝的鼻子骂:“你居然连你二叔的东西都敢抢,你个不孝女!”
裴筝看看她的脸,看来已经好了,她轻快又随意:“这本来就是我的位置,以往不过是你怂恿二叔强占的罢了。”
她是一点都没客气,要不是沈芝从中间拱火,裴松清哪会觊觎这个位置,代着代着就想当真的了。
“什么我怂恿的,那本来就是他应得的。”
“别说了。”裴松清不断拉着沈芝的手臂,就想让她回去。
沈芝不耐烦,一把甩开他,怒吼:“你个废物,什么事都办不好,被个黄毛丫头压得死死的,你有屁用啊你!”
她瞪了裴松清一眼,而后又转身骂起裴筝:“我们供你吃,供你穿,供你住,你就是这么报答我们的?”
“够了!”裴松清大喊一声。
“够什么够!”沈芝怎会被他吓到,伸着手指使劲戳了戳他的胸膛,“看看你养的白眼狼,什么都要我替你去争。”
裴筝看裴松清被推得步步后退却仍不吱声,不由恼火。
她朝他喊道:“二叔难道还不懂吗?”
裴筝看到他的神色动了动,而后站定,一把握住沈芝的手腕,凝视着她。
沈芝有些意外,但也只是一瞬,她去掰裴松清的手,可裴松清反而加重了力道,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
“怎么,我说错了吗?”沈芝气极,抬起另一只手就打在裴松清脖子上,“没有我,你能成什么事!”
裴松清生生挨了一掌,脖颈立马红了起来,他一把推开沈芝,提高音量:“若不是你,我怎会离开父亲,因为你而断了我们的父子情分!”
沈芝连退几步后站稳,质问他:“你现在是在怪我了?你父亲偏爱裴榆,府中权力都尽数交于他,我让你去争,你争不过,出了太师府,你有如今的成就还不是靠我!”
现如今,裴松清不得不承认,当初听了沈芝的话去争家产,结果最后惹得父亲失望,这才被赶出家门。
他当时是有选择的,他可以选择休了沈芝,承于父亲膝下,可他却选择带着沈芝自立门户,这才走上了如今的路。
终归是他太过软弱了,才会被沈芝牵着鼻子走。
沈芝见他不说话,冷笑道:“怎么不说话了?裴松清,你就是个废物。”
“住口!”裴松清上前抓住她的臂膀,微微使劲,“我问你,当年父亲大病一场,大哥派人来找我的事,你为什么瞒着我?”
沈芝动了动,挣脱不开,她忽而大笑:“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他死不死,病不病关我们何事?他若是后悔没了你这个儿子,就应该把家产分给你一半,而不是全给那裴榆。”
她笑得丧心病狂,裴筝在一旁听着忍不住要上去给她一巴掌,但她还未出手,裴松清便先她一步了。
“啪!”
这一掌结结实实地落在沈芝的左脸上,她刚刚消下去的红肿又起来了。
裴松清这一掌力气极大,沈芝承受不住倒在了地上,她一手撑着地面,一手抚着脸,瞪着裴松清,恨不得也给他一巴掌。
“你疯了!”
“是,我是疯了。”裴松清伸手指向她,胸膛起伏不定,“我不止打你,我还要休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