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今天的心情似乎很好。是遇到什么好事了吗?”方宁友端详陈晓扬的神色,松了口气,和她开起了玩笑。
陈晓扬有些奇怪:“我哪天心情差了?”她不以为意,“可能是因为今天天气好,自然光明亮。”
“倒是你,今天的黑眼圈很严重。需要帮忙吗?”陈晓扬的目光落在方宁友脸上。
方宁友的脸色黯淡了一瞬,很快恢复正常:“只是家里有点矛盾。我没事的,不会影响工作。”
“也可以是出于私交的帮忙。”陈晓扬说,“比如给你批几天年假。”
方宁友的工作能力很强,性格不错,不论出于私交还是公心,陈晓扬都希望他尽快恢复。
方宁友愣了一下,有些感动又有些无奈地笑了:“真不用。”他犹豫了一瞬,说,“是感情问题。”
哦,是这样!陈晓扬点头,了然道:“那确实帮不到。”
“倒也不必这么斩钉截铁……”方宁友叹气。
他抚摸左手中指的戒指,想起女友,踌躇一会儿,还是问道:“陈总,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您觉得,我作为结婚对象,是很糟糕的那一类吗?”
陈晓扬头也不抬:“陈总觉得这个问题不太适合出现在上下属的对话中。”
“我不是、不是那个意思!”方宁友涨红了脸,张口结舌,拼命辩驳,“我是因为、因为您有这方面的经验,而且是女性的视角,还知道小静的事情,所以才问、问您的!”
他看上去羞窘非常,恨不得地上出现条缝,然后一头钻进去逃避现实。陈晓扬都不忍心再逗他了,做了个制止的动作,然后正色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不过从外人的角度来看,你俩的问题不在你或者她的条件上,我个人觉得,你俩都有心病,或许寻求专业人士的帮助会是更好的选择。”
“小静不会去的……”方宁友苦笑。
“不尝试一下吗?况且,就算她确实不愿意去,也不必这样纠结。她做出了她的选择,你也有你的选择。”陈晓扬平静地说,“你想要什么,又能付出什么,权衡之后选择这段关系的结果就是了。一直犹豫也可以,但是商场上犹豫过头反而吃大亏的事你也见了不少,我觉得感情上不会差太多。”
陈晓扬说着,莫名觉得自己好像曾经细想过这些问题,不过一时也没在回忆中找到具体情形,最后只得作罢。
方宁友沉默了很久,久到陈晓扬以为他要在自己办公室扎根,才郑重地、仿佛下定决心地说:“陈总,我想请一天假,还有,能不能麻烦刘姨送我一程?我想去徐医生那里。”
徐医生是谁?陈晓扬有些疑惑。
不过她很快忘掉了这个疑惑,关于这件事的记忆也被一只无形的手抹去。
她的注意自然地转移到请假上,大方开口:“好,你和刘姨说一声就行。这几天没什么事情,我给你批三天带薪假,你处理好再回来。”
*
“你今天好开心啊。”周玙随口说道。她坐在和陈晓扬相邻的儿童餐椅上,正在吃经典饭后甜点焦糖布丁,不能触到地面的小腿在空中惬意摇晃。
陈晓扬失笑:“怎么你也这么说。”
“我果然说对了。”周玙吃完了,用餐巾擦了嘴,跳下椅子就走。她看起来不太遵循用餐礼仪,不过陈晓扬知道,她该学的礼仪都学得很好,只是在家比较放松。
“很明显吗?”陈晓扬困惑地扬起眉毛,“我没什么感觉,最近好像也没发生什么会让我很开心的好事。”
“可是你的表情都变多了。”周玙用手指按住自己眉毛,做出皱眉、挑眉等等表情。
“是吗?”陈晓扬笑起来。
周玙点头确信:“是啊。你的笑也笑得真实多了。”
陈晓扬笑得更深了:“我要修改我刚刚的话。最近确实有一件好事发生。”
“什么事情?”周玙被她勾起了好奇心。
陈晓扬不说话,就看着她笑。
周玙先是疑惑,然后突然像是被踩了尾巴一样大叫:“你肉麻死了!”她对陈晓扬做了个五官缩成一团的鬼脸,转身跑走
陈晓扬捂嘴闷笑,笑了一会儿听到还没跑远的周玙又大叫了一声“肉麻”,没忍住笑出了声。
她看周玙就像看一个可爱又亲近的小辈,在和周玙的相处中体会到了对她来说很难得的亲情的感觉。
要是他也在就好了。陈晓扬无意识想到,不过这样的话,说不定自己反而要因为太吵闹而头疼……
想着想着,她突然愣住了。
“他”是谁?
记忆中并没有这样亲近的一个人。“他”突然出现在她的想法中,过去空白一片,现在却无端亲近。
陈晓扬的大脑混乱了起来。她直觉有什么事情不对劲,可是她想不起是什么不对劲。她猜想自己或许是失去了一部分记忆,试图往前一步步倒推。
然而这个念头一起,她的大脑突然钝痛起来。比颅骨更深的疼痛丝丝缕缕渗出,疼得她冷汗直冒,不一会儿就打湿了后背。
好难受……陈晓扬太疼了,痛感占据了她的思维,让她没有力气思考任何其他问题。
头疼过了一会儿后结束。陈晓扬虚弱地喘息着,已然忘记自己先前在回忆什么事情。
她只感觉自己很疲惫,仿佛失望一样的困倦沉沉压在她身上,然而她并不知道缘由为何。
*
和公司保持稳定合作的客户突然邀请陈晓扬去他们分公司的剪彩仪式。
陈晓扬有心维护和客户的关系,于是推了公司内部的几个会议,没把方宁友叫回来,而是点了方宁友带过一段时间的康姓秘书一起去。
刘姨开车,康涵坐在副驾位置,陈晓扬坐在后排。她注意到康涵十指紧扣,在副驾上坐得笔直,似乎很紧张。
和这个客户的合作,康秘书也跟过了几次,没道理紧张成这样啊。陈晓扬有些疑惑,不过注意到康涵额角渗出的一层冷汗后,猜到她大概是晕车了,就和刘花说:“刘姨,开窗通风,再开一下储物箱。”然后她告诉康涵,“康秘书,蓝盒子的是晕车药,效果很好。”
刘花沉默地操作车窗和储物箱,康涵拿药吃了,看起来好了很多。她的脸色还有些苍白,不过人放松了下来,不再又紧张又冒冷汗。
“谢谢陈总,谢谢刘姨,我感觉好多了。”康涵礼貌道谢。
康涵说话的语气和表情都很真诚,就算是客套也叫人听得舒坦。
不管这是天分,还是后天练习成果,陈晓扬都很欣赏。她对康秘书的体贴又多了一分,让康秘书到地方后先休整一会儿,再跟她一起去见客户张总。
“康秘书不用着急,先调整好状态,精神饱满了再来。”陈晓扬说,“你大概也听说过,张总注重养生,更喜欢和气场好的人待在一起。”
康涵用力点头。她的长相不是时下流行的白幼瘦,而是比较古典又健康的类型,鹅蛋脸,浓眉大眼,眼睛明亮有神,整个人很有朝气和活力。秘书这一类职业比较注重形象,陈晓扬越看她越满意,觉得以后可以让方宁友多带带她。
康涵不知道陈总正在给她进行怎样的职业规划,她到地方后和陈总请示去卫生间。陈晓扬给了她半小时,结束后直接去剪彩仪式那边。
陈晓扬在车上坐累了,没几分钟也下车,打算去周围散散步,顺便看看环境,找找商业互夸的点。
张总的喜好一如既往的经典。分公司的设计看得出有很多风水的元素,主打一个传统。陈晓扬不太信这些,不过多少也有所了解,在心里按照具体情况套了一份“四通八达,八方来财……”的话术,然后慢悠悠地往回走。
剪彩仪式精准到秒地开场,热闹非凡,鞭炮噼里啪啦炸得陈晓扬怀疑自己耳膜要出事。尽管如此,她脸色的表情还是维持得很好,笑盈盈地鼓掌,在鞭炮声中大声道贺——她确信张总绝对听不清她讲了什么,但是张总和大多数老一辈的人一样,就讲究一个态度,那她自然要摆好这个态度。
张总在热闹的鞭炮声中接受祝贺,什么都听不清也乐呵呵的,像个慈祥老翁。激烈的鞭炮声停后,陈晓扬又把刚刚的话说了一遍。之前扯着嗓子大声说话,说得她喉咙有点哑,热心张总让自己秘书去给她泡一杯好茶,秘书刚要走,又被他拉回来,说再给大师送一杯,还细细吩咐了要用什么杯子,要用多少度的热水,絮絮叨叨的,车轱辘话来回转了两遍。
张总说完,放如蒙大赦的秘书离开,像是终于想起了陈晓扬,不好意思地对她尬笑一下,解释道,这位大师来历不凡,他不敢怠慢。
“不知张总请到了哪位真人或法师?”陈晓扬顺势问下去,面露好奇,心里却古井无波,因为她对张总的迷信已经习惯了,没三次就会撞见一次“大师”。
张总面露得意,摆出一副要说重大秘密的样子,小声告诉他:“张大师隐居山中多年,要不是此次下山偶遇看我有缘,寻常是请不到他的。”
小老头说完,用小眼睛瞅陈晓扬,一副期待着什么的样子。
陈晓扬明白了。陈晓扬点头。陈晓扬做出赞叹表情:“张总,还得是您啊!您果然有灵性,不是一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