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场面太乱说不上话,现在正式介绍一下。”
包六一边说一边往自己面前的酒盅里倒酒。他的房间因打斗受损,不成样子,几个人暂时聚在戚雪轻的客房里。
梅厉双手叉在胸前,眼露冷光;桌上另外两人则在大嚼豆干。
“我自己就不用说了吧?你指名找我,肯定是听过我的名声。对,我就是人称江湖包打听的包枢贤,包六郎。这家客栈是我舅舅的好友开的,也算我半个老家,有人来闹事我绝不会坐视不管。除非情势危急,我也不会在店里乱来,坏了云叔的生意。大家要谈生意就规规矩矩的,不好再动手了,打坏东西浪费,还累得慌。”
他抿了一口酒,说到另两人。
“这位是戚濛,戚雪轻,”他示意坐在左手边的男子,“垂衣剑派的唯一传人,鉴于他至今没收到徒弟,恐怕也是最后一代传人了。”
戚雪轻毫不在意包六的挖苦,笑着拱手,“梅哥哥,幸会。”
包六又看向右手边坐的人,“这位是阿澶,通称澶铃,如你所见,是个卖艺人,可惜今天遇上这档倒霉事,琴都毁了。论弹琴唱曲,他都是我们镇上才艺最高的,要是琴还在,让你听一段你也服气。”
澶铃颔首致意,“六哥哥言过了,不敢当。”
梅厉不理会这两人,只盯着对面的包六。
“……我说过了,只想和你单独问话。”
“阿澶和雪轻是我最好的兄弟,你一身横练功夫,剑术也吓人,要把我单独带走,就算我不反抗,他们肯定也不依的。”
梅厉不做评论。不知怎么,从那张了无生气的脸上,包六竟看出一丝得意。
“喂,我不是夸你啊!”包六嚷道,“反正,要我帮忙打听什么,也少不了他们协助。你当我们是一伙的吧。”
戚雪轻连连点头,“六哥哥交代的事我一定不推辞,你大可放心,有六哥出马,一准给你办妥。”
“也罢。”梅厉道,“既然都是明白人,话应该好说。事成之后我不会亏待你们。如若存有别的心思,你们也该知道后果。”
包六不觉缩了一下肩膀。假若他和戚雪轻两人对上梅厉,未必落于下风,但仍未知这人是什么来头,身后又有怎样的势力。还是小心为妙。
刚见面时交过手倒也不是坏事,习武之人,总要打过才知功力深浅,也好揣测他的来路。见面不到半天,梅厉已经两次出手,或许也不是多么深奥之人。
梅厉才要开口说正事,戚雪轻又跑了题:
“对了,阿澶,刚才的事我还没听明白,那些人为什么要陷害你?”
澶铃蹙眉道:“我也奇怪,孟家大小姐的荷包怎么会跑到我的琴里。”
方才上楼时,澶铃大概讲了他受害的经过。近几个月,澶铃常去城北孟小姐家献艺,间或小住几日,深得小姐赏识,今天这班家丁突然闯进他暂住的客房中,声称有宝物被盗,要仔细搜查,便打坏了他的琴,从中搜出失窃荷包,追着他来到客栈。
“我记得你琴箱的机关是自己做的,连我们都不知如何开法,孟家的人又怎么能开了你的琴,放东西进去,又原样关上?”
“这我也想不通……”
包六打断他们,“好了好了,这事先不忙,先听金主说话。反正那帮人已经打退了,我们这就要上路办事去,他们也没处可找……”
“孟家是否还有别的琴师?”
包六诧异地转过头,刚刚说话的人竟是梅厉,还是对着澶铃说的,就像刚刚发现身旁还坐着这么一号人。
澶铃也愣住了,“呃,梅哥哥,对不住,我们是该先听你说,刚刚你替我解围,我还没谢你……”
“我说过了,不是为你,刚才不是,现在也不是。我不想你们为我效力时还惦着这事,干脆说清了好。孟家是不是还有别的琴师?”
澶铃答道:“还有一位,名叫阿桂,在孟府和我同住一间屋。他在府上长住有几年了,吃用比我好些。”
“那琴师仿照你的琴做了一把赝品,和你的琴调换了。赝品里事先装着偷来的荷包。如此而已。”梅厉说得不容质疑,如同官员判案一样。
“等等,”包六接过话来,“你又没见到当时的情况,怎么好说得这么肯定?”
“难道还有别的可能?”梅厉似有些不耐烦,但并未动怒。想来,他动手打斗的时候,也是只有杀气,并无怒气,不是他要打人,是有人必须挨打罢了。
“阿澶的琴是他最熟悉的物件,倘若被调换了,怎会认不出来,”包六说完,又吩咐澶铃,“你把琴拿起来看看,是不是你自己的?”
澶铃从桌下拖出琴的残骸,虽惨遭蹂躏,还看得出基本形状,澶铃将破琴仔细看了一遍,“确实是我的琴。”
包六转向梅厉,用考问的眼神看他。戚雪轻也好奇发问:“梅哥哥,这怎么说?”
梅厉不看他俩,仍对澶铃说:“拿回来的自然是原物。摔琴搜查,不是只搜你一人,那窃贼一定会挡在你前面,装作护你,先摔另一把琴,也就是没有赃物的那一把,其实是你的琴。等到摔了你手上的赝品,赃物现出,这时家丁们都盯住你,你又在慌乱中,忙于辩解,窃贼趁机拿起赝品,你逃跑之时,拿的自然是真品了。”
戚雪轻叹道:“好一个偷天换日,这贼也有点本事啊。阿澶,你怎么会惹上他的?”
澶铃面带悔意,说:“我不曾惹他,还当他是朋友……怪我轻信了。”
梅厉又断言说:“必是孟小姐偏爱你,另一个琴师因妒生恨。”
“我看未必。”包六站起身来,绕到梅厉的椅子背后,“你们也听见了,那家丁说荷包里的珠宝还没找到,如果只为嫉妒陷害,没必要拿走珠宝,徒增风险,那贼人的目的还是谋财,陷害阿澶只是脱罪顺便而已。”
他弯腰凑到梅厉耳边,坏笑着说:
“梅厉啊,你都没见过另一个琴师什么样,怎么敢说孟小姐一定偏爱阿澶?怕不是你自己觉得阿澶太漂亮了,任谁都会偏爱他。”
“六哥哥!不好这样说话……”澶铃红了脸,直给包六使眼色。
梅厉被人这样揶揄,终于有点不爽的意思,“……够了,这事可以了结了吧?”
包六见好就收,不再说什么,回到自己座位上,仰口喝了一盅酒,懒懒地靠在椅背上。
“梅哥哥,说你的要事吧。”
梅厉却闭口不言,起身走到门口一把拉开房门,只见云老板一骨碌跌进门来。梅厉冷冷道:
“用不着你的事,少来偷听。用得着你的时候,自会叫你。”
云老板面上尴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强作镇定,说:“我是怕你们有什么想吃想喝的……”
“没有。”
梅厉说得干脆,云老板自然也明白了:此人极为机警,有人偷听,必能察觉,不必枉费心机探查。
包六心想:云老板必是怕我吃亏,才大胆贴门偷听。又让疼爱自己的长辈担心了,包六心中有些过意不去。
“云……云哥你不必担心,”他照顾云老板的心情,及时改了称呼,“梅公子和我也算不打不成交,往后是生意伙伴,以诚相待最好,没什么可提防的。你去忙你的吧。”
云老板听了,陪着笑退出去了。
赶走了多事的客栈老板,梅厉闭了门又上了闩,回到酒桌上,终于道出他此来的目的:
“包公子,都说你消息灵通,问无不知。我要你帮我找一个人。”
“什么人?”
“少年人。未冠年纪,相貌极美。”
包六等他说下去,却没了下文。
“就这些?”
“就这些。”
包六腾地跳起来,“你耍我吗?要找人也得说说这人姓甚名谁,什么身份来历,有什么特殊标记,走失多久了。一概不说,怎么找啊?”
“若是好找的人,也不必托付你了。”
戚雪轻也大惑不解,“梅哥哥,你这不是强人所难?”
梅厉居然硬声否认道“不是。但凡有那人一点踪迹,便知是他。”
看他的样子不像开玩笑,以他的行事风格恐怕也不会开玩笑。可他说出的话却叫人无言以对:
“那样的美人,天下不会有第二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