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来到死到临头派很长一段时间内,程澈都没有再见到青山君沈敛,这位他名义上的准师父就像一缕早晨的轻烟,太阳升起后就消失无踪了。
而青山君所谓昭告天下的高调派头,就像一颗投入水中的石子,惊起一点浪花后修真界又复归平静。
……然而,这朵浪花却劈头盖脸地浇了程澈满身,还贴心地附赠一股寒风,让他这颗不安的小心脏瑟瑟发抖,不得安宁。
就在这股风浪越搅越猛,马上要卷成一股龙卷风时——沈敛像一只幽幽的野鬼,神不知鬼不觉地吊在了程澈窗上。
是夜,月明星稀。程澈独自站在窗前,却没有欣赏一轮圆月的心情——他与吊在窗下的青山君面面相觑,程澈使劲闭上眼,希望吊在窗下的青山君是自己的幻觉。
可惜事与愿违。青山君已经扒着窗台,以一个极度不雅的姿势爬了进来,进来后左顾右盼,最后毫不客气地霸占了未来徒弟的床。
程澈的睫毛在月光下微微颤动,他还没有睁开眼,大概也很难理解堂堂青山君竟然放着大门不走偏要爬窗。
沈敛自来熟地开始讲话了:“明天要举行收徒大典。”
程澈先是低低地应一声,神情恍惚,没什么波澜,然后突然间双眼瞪大,像是猛然回神,十分惊讶的样子。沈敛觉得有趣极了,动手去戳程澈的脸颊:“这两天没好好吃饭吧?看着都瘦了。”
沈敛的指尖冰凉,指腹蹭着小孩子温热的脸,程澈被冰得一个激灵,下意识往后一躲,露出一点抗拒的神情,他他偷偷去窥沈敛:青山君的脸上只有笑,他的笑意堆在唇角,嘴角上翘,露出两排白晃晃的牙。
“你很怕我?”笑着笑着,青山君问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程澈霎时如芒在背,整个人明显的局促不安起来,他大概是想撑出一点镇定的气势,于是鼓起勇气直视沈敛的眼睛:“没有,晚辈只是初来乍到,有些怕生罢了。”
“说话羞答答的,这可不像你娘。”沈敛的手得寸进尺,轻挑抬起程澈下巴,浑然是个流里流气的流氓,他揽过程澈的肩,饶有兴趣地看未来徒弟猝不及防而闪烁着慌乱的眼睛——明明生着英气的剑眉,却有一双柔软水灵的眼睛,那眼神无辜清澈,一看就是被保护的极好,不谙世事的孩子。
老朋友,沈敛暗暗叹了口气,真是看不出你还有娇养孩子的爱好。
程澈浑身僵硬,青山君像块火炭一样温暖的身体靠着他,热量源源不断的从他身上传来,热得他脸上发烫,拘谨得手脚都不知往哪放了。
青山君还在喋喋不休地讲话:“你长得倒像你娘,就是性子随你爹,看着就老实好欺负……不过也好,要是随你娘爱惹事的脾气,啧啧,那我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沈敛边说边观察,提起何自逍,程澈的脸色变得奇怪,他的神色紧绷,身体微微发颤,眼中闪动的神情绪似悲伤似黯然,还有种……莫名的彷徨无措。
沈敛眼神幽深,手指不经意间点过程澈眉间,灵光乍现,程澈无知无觉的倒在床上,转瞬间陷入沉眠。
沈敛早有疑惑,何自逍在动身前往战场的前夕给他寄来的托孤书信,只有一句话,便是要他三日后前往战场,此外再无消息,其中缘由,更是一概不知。
事情要从头说起。何自逍本是仙家弟子,入世后成为天子近臣,受封天机处指挥使,所谓位及人臣,一时风头无两。
当年她突然销声匿迹,众人只猜她厌倦了俗世杀伐,于是向帝王请辞,要做那闲云野鹤。实则是何自逍身受重伤,不得不回到师门静心疗伤。其中缘由扑朔迷离,难以获悉。
此后十年,何自逍人间蒸发,销声匿迹,空留下天机处指挥使一职。
何自逍重出江湖在修仙界掀起了一番不小的风浪,不少人暗自观望,打着逍遥决与逍遥刀的算盘。
何自逍十岁入道,十五岁自创功法,二十岁一刀惊天下,她修为高深莫测,刀法一绝。有人说她根骨奇佳,天赋异禀;也有人说她靠师门托举,资质平平。
然而更引人遐想的说法是——何自逍曾得到仙人青眼,仙人赠她神兵,传她功法,从此何自逍修为猛进,独步天下。
逍遥决与逍遥刀从此成为修仙界人人趋之若鹜的秘宝,每年谋宝害命、花钱买凶刺杀何自逍的人不在少数。
世人只知逍遥君为人恣意,却不知她粗中有细,做事思虑周到缜密,事无巨细——怀揣宝物,自顾不暇。处在这样的绝地,沈敛不信何自逍故意给那些居心不良的蠢货送菜。
他指尖溢出一抹灵识,钻入程澈眉心,摸索着程澈的记忆,眼前缓缓铺展的记忆像一幅卷轴,锁定某一处后,沈敛化作的流光毫不犹豫地钻入其中。
泥土味、血腥气以及尸鬼身上令人作呕的腐败的气息在鼻间萦绕不去,沈敛眼前逐渐清明,浓重而不祥的黑气与四分五裂的残肢断臂映入眼中,一片惨不忍睹。
沈敛正站在一颗歪脖子老树边上,转头就看见了何自逍半跪在地上,身上血气浓重泥泞不堪,她的头低垂着,尽管沈敛知道这只是回忆的虚影,他还是下意识地向着那道身影迈出一步,也仅仅是一步。他停在原地,不远处的山坡上正晃动着不怀好意的影子,凭着优越的目力,他清楚看到那黑袍包裹下的一双双眼中闪烁着残忍而兴奋的贪婪,他冷笑一声,强行按耐着杀意,将目光继续投向何自逍。
“娘……”一道细小的抽泣的声音唤回了他的神志,发出这声音的人正是程澈,沈敛这才发现何自逍身前的那个小人儿。程澈抱着逍遥刀倚靠在树下,他的眼中盛满泪水与恐惧,清澈的泪光反射出何自逍狼狈残破的面容。
沈敛感到透骨的痛苦与绝望,那是程澈的情绪。他瞧见何自逍微微抬头,嘴唇轻轻颤动,那声音太小,他凑进去听,那是一段一段拗口诡异的咒语,音调奇诡,闻所未闻。而何自逍快速熟练地吐词,随着奇诡的音调落下,程澈裸露的皮肤上猛地蔓延出火红的纹路,像是炙热的岩浆从皮肤表面破出喷薄,程澈如一团火开始一点点燃烧,他坐在火焰中心,眼中满是迷茫,却是本能的意识到什么,徒劳地向何自逍伸手,他的眼泪从脸颊滑落,在火焰中化作一缕缕轻烟,消失得无影无踪。
火焰如同冲破了某种桎梏,一瞬间,鲜红如血的火焰咆哮着横扫这片战场,火焰闪动着金红色的光,妖冶而灿烂,将一切都吞噬。
何自逍身上的残破的仙衣逐渐被点燃,火焰肆意缠上着她的肌肤,只有仙衣中残存的一点灵力还在苦苦支撑。
程澈的记忆如同断了屋脊的房屋,震颤着摇摇欲碎,被火焰涂抹得鲜红的记忆片片碎裂。
沈敛闭上眼,脑中渐渐浮现出何自逍那英气桀骜的眉眼,不用想也知道,骄狂如何自逍,即便死到临头,她依旧会带着那种熟悉的、恣意而不驯的神情。
程澈像是濒临绝境的幼兽般,发出声嘶力竭的哀叫与呜咽:“娘!你不许死!”几乎没有停顿,他更大的声音吼着:“你死了爹给我找的后娘欺负我怎么办?!”
火焰燃烧会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掩盖了在火中消逝而去生命的哀叫。然而在这异火当中,一丝生气也无,理所当然的,悲哀就更振聋发聩些,连眼泪胡乱砸下的声音都清晰。沈敛听着那道稚嫩的声音在竭力大喊后变得沙哑,程澈哽咽着,恳求着:“你说过,何自逍的儿子不能被人欺负的……”
“娘,爹已经走了,你别丢下我……”程澈的声音几乎低到微不可查,一阵悲伤与惶恐像是细针一般刺向沈敛,心扉痛透——他知道那是程澈的情绪在影响着他。
“傻孩子,”何自逍叹息,她的半身已被火焰吞噬,留给母子二人的时间已经不多。她的目光柔下来,一寸寸仔细描摹程澈的眉眼,最后定格在幼儿那双朦胧的泪眼上。
“程澈,你听好了,我何自逍的儿子不做孬种,你可不能给我丢脸啊。”她故作轻松,火焰蜿蜒着漫上她的脸颊,像蜿蜒的血泪。何自逍眼中闪动着压抑的不舍与忧伤,在离别的这一刻,一向张狂到不知天地为何物的逍遥君眉宇间染上了淡淡的哀伤,渐渐地,她的神情在火中点点成灰,只有一双眼,温柔到不可思议。
“……对不起,以后的路,要你自己去走了。”一句浅浅叹息随着飞灰摇晃落地,刹那间万籁俱寂,连火光都停滞了。
一声脆响,记忆终于不堪重负,化为碎片四散纷飞,沈敛的灵识陷入一片黑暗,可在刹那间,熊熊火苗猛地窜起,气浪翻卷,沈敛在铺天盖地的烈火中就像一粒渺小的沙粒,他从愈烧愈烈的火焰中感到了无与伦比的痛苦与绝望,心下一片了然:程澈近日的种种,并不只因为失去父母的悲伤——他为那股莫名的、他无法控制的强大力量而迷惘惊慌,他以为,是这失控的火焰害死了何自逍。
“……傻孩子。”沈敛叹息,何自逍早知道自己活不成了,否则怎么会在战前给他托孤。
只有程澈,天真的以为何自逍还可以从那片战场上离开,以为如果不是失控的异火,何自逍就不会死。
沈敛凝神屏息,化作一道流光极速穿过这片火焰,熊熊烈焰仿佛无边无际,痛苦而压抑的情感在程澈的识海中漫延。沈敛穿过热浪,终于找到一个垂头坐在火焰中的小小孩童——正是程澈。
他向那孩童走去,一步,两步。
火焰凶恶地咆哮着向他扑来,他恍若未觉,依旧稳稳迈步。
火焰转瞬逼近,却像是镜花水月般,还未触着沈彻的身就散了。
程澈的眼睫不安的颤动,周围的火势更大了些,像是密不透风的墙在包围了沈敛,气浪打在他脸上,像是警告,又像是哀求。
一步,两步,沈敛步步靠近,火焰被他逼得步步后退,自暴自弃一样缩回程澈身上,形成一道厚厚的火焰屏障,拒绝沟通。
“我收回我之前的话。”沈敛叹气,无奈道:“你不像你爹的老实,是像你娘一样,是头犟驴。”
他干脆盘腿坐下,东聊西扯:“你知道你娘为什么把你托付给我吗?”
火焰微微颤动,沈敛得逞一笑:“因为我跟你娘打小就认识,我光屁股的样子她都看过——哦对了,我还看过你光屁股的样子,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火焰犹疑地闪动,沈敛面不改色地扯瞎话:“你小时候尿床,你娘就指使我给你换尿布,有一次你还尿了我满身,那味道,啧啧……”
“还有,你小时候,你娘可喜欢把你扮成小姑娘,每次你爹还偷偷把你穿裙子的样子画下来寄给我看,我现在还留着那些信……”
火焰震惊到仿佛凝固一样僵在半空,半晌后似是忍无可忍,张牙舞爪扑向沈敛。
就在这一瞬间,沈敛闪电般探身,抓住了程澈一只手,将他从烈焰中拉了出来!
程澈猝然睁眼,沈敛把他摁在怀里,感受到他因慌乱而僵直的身体,安抚似的在他背上拍了两下,他悠悠道:“你娘本就受了重伤,伤及根本,就算一时不死,往后也是苟延残喘,痛苦一世。”
程澈的身体绷得直直的,他硬邦邦地反驳:“我娘那么厉害,她一定有办法治好自己的。”
“医者不自医,懂不懂?”沈敛的声音逐渐沉郁下去:“况且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娘的逍遥刀至今还在悬赏榜上挂着,想要她命的人多得很——你可看清,那时不远处正有贼人时刻看着你们,只待你娘断气,就要杀你夺宝了。”
“程澈。”沈敛掰直他的肩膀,双眼直直望着他:“你娘本就抱了必死的决心,她唯一的夙愿就是保住你,保住自己最后的尊严。无论你怎样想,这本就是你娘必死的局面,你替她杀了那些心怀不轨之人,了却了她的夙愿,你已经做得很好。”
“所以不必自责,不必愧疚。”沈敛柔声道:“这就是你娘希望的最好的结果。”
程澈僵硬的身体渐渐软下去,双目失神,沈敛抱住他,让他的头靠在自己肩膀上,他听到一点浅浅的啜泣声,那声音逐渐变大,他感到身前的衣襟逐渐湿润。沈敛他一下一下轻抚着程澈的脊背,随着泪水涌出,周遭的火焰不断萎缩,最后,那火焰化作一点灵光,钻入程澈眉心,化作一道火红的印记。
“这真的是我娘希望的最好的结果吗?”他问,眼神带着小心翼翼的希冀。
“是。”沈敛肯定回答,他笑:“‘何自逍的儿子不做孬种’——程澈,你可得给你娘争口气啊。”
小橙子!
程澈!
“师兄!”
迷迷糊糊间好像有人在叫他,程澈不想睁眼,他还在想刚刚沈敛的话。
……放心吧,娘。他暗暗想,我将来肯定有出息,给你长脸。
“师兄这睡的也太香了吧……”玄明一咬牙,“对不起了,师兄!”
啪啪!两巴掌拍在程澈脸上,清脆的响声如雷,打得他浑身狠狠一哆嗦,立马起身坐起来。
还没反应过来,程澈就被玄明一把拉走了:“快走啦师兄,今天是你拜师的时候——话说师兄,你怎么睡得这么香啊,我怎么叫都叫不醒,所以只能……咳咳。”他略心虚的摸摸鼻子。
程澈被两巴掌扇得晕头转向,勉强从浆糊一样的脑仁里扯出一缕神思:“……什么?”
玄明不由分说的将他按在椅子上,开始熟练地给他梳头发。这孩子人小鬼大,不知道从哪摸出两个鸡腿,献宝一样递给程澈:“师兄,你先吃这个垫垫肚子。”
没一会儿的功夫,景明也到了。他手里抱了一套弟子袍,玄明推着晕乎乎的程澈站起来,他指挥景明:“先给师兄穿那件白的,再穿那件青色的……”
程澈在两人中间插不上话,眼看着两人兴致勃勃,像摆弄布娃娃一样摆弄自己,最后被推到铜镜前,镜中的自己唇红齿白,发髻如云,一身青衣,看着像个气度翩翩的道童,内心有种“自己不会还没清醒吧?”的如梦似幻之感。
景明站在一边,他一直都像块沉默的背景板,谁都没有注意到他正认真盯着铜镜里的程澈,脸色微红,欲言又止。
“大功告成!”玄明站在铜镜前,他一挑眉毛,叉着腰欣赏铜镜里的程澈:“师兄穿这身可真漂亮——景明,你带留影石了吗?”
景明颔首,于是玄明迫不及待的拉过两人,自己先摆出一个姿势:“师兄,你快笑一下!”
景明掏出留影石,用一点灵力调整石头的位置,然后走到程澈身边,认真地摆出一个剪刀手。
凑近程澈耳边后,他小声说:“师兄,你今天很好看。”
半晌,他又扭扭捏捏地补充道:“师兄一直都很好看。”
也不待程澈反应,随着留影石光芒一闪,他就受惊兔子一样,逃也似地跑了,一头撞上了门外的陆七。
“哎呦,大早起就投怀送抱啊?”陆七一把揽住景明,伸头去看程澈,毫不吝啬夸赞:“小澈这身真俊,这身行头衬你。”
程澈耳尖悄悄红了,陆七笑着揉揉他的头。
“那可不,”玄明从程澈背后窜出来,骄傲地挺胸:“师兄的发髻是我梳的,好看吧,陆七哥?”
“好看,给你师兄打扮得比天仙还俊了。”陆七揶揄,他侧身,身后露出一个脑袋,正是虞揽镜。他黑眼圈浓重,靠在门框上打盹,甭管天仙地仙,虞揽镜都只沉浸在睡梦中不可自拔。
“醒醒!”陆七一看到虞揽镜就露出一种混杂着无奈与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他一巴掌拍在虞揽镜后背上,“别睡了,要接你师弟去惊仙殿了。!”
虞美人被拍得一个趔趄,俊脸差点和台阶来个亲密接触,虽然稳住了身体,脑门却还是不幸和门框撞在一处,发出:“咚”的一声脆响。
虞揽镜终于迷迷糊糊睁开眼,只是愠怒的语调也盖不住浓浓的困意:“谁打我?”
得了,这是困到脑子都不清醒了。陆七
扶额,一手架起困得眼冒金星的虞揽镜,一手招呼程澈等人跟上。一行人跨出门,看到了一张毯子浮在半空。
那飞毯上枕头被子一应俱全,虞揽镜一躺到飞毯上就仿佛如鱼得水,揽过被子,睡得一脸香甜。毯子自觉卷起虞揽镜,慢悠悠飞去,灰尘都没惊起一粒。
程澈目瞪口呆,玄明过来和他咬耳朵:“这是虞师兄专门找的一件法宝,每次上早课困的走不动路的时候,虞师兄就让毯子载着他来。”玄明一摊手,表情不知为何的略带遗憾。陆七尴尬地偏过头去,却听到程澈发出疑问:
“所以,”程澈的目光在空中滑了半圈,连只鸟也没找到,于是遗憾收回。他略有迟疑的开口:“咱们怎么去惊仙殿?”
四周万籁俱静,带着清晨山林间特有的孤寒。空山不见人,连鸟语也没一声。
四人面面相觑,几人虽然身在仙门,但都尚是凡人之身,不会御剑飞行的仙法,且囊中羞涩,飞行法器是万万买不起的。
远处的虞揽镜正裹着飞毯越飞越远,不知流连在哪个甜梦当中,他的身影越飞越远,逐渐化作云中穿梭的一道黑色影子,眨眼间就不见了。
“虞——揽——镜——”寂静的山林间猛然爆发出陆七悲愤地怒吼:“你给老子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