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借东风

    “恭喜主子,您怀的是一个男胎。”蒙古医师收回诊脉的手,满脸喜色地给荣妃努卡贺喜。

    “当真?”荣妃一双桃花眼瞪得溜圆,欢喜之色溢于言表。她几乎从床上弹起,一双桃花眼笑得如同弯弯的月牙,“当真是个男孩儿?”

    “恭喜主子贺喜主子!大昭向来是最看重男孩的,皇上若是知道了这个消息,定然是会欢喜的。”固绒笑着替努卡拢了拢寝被,瞥向蒙古医师的目光中写满了赞赏。

    “不论本宫生的是男孩还是女孩,皇上都会欢喜!”荣妃纠正道,“固绒你快给本宫梳妆,咱们去找皇上,皇上要是知道了定然高兴,皇上一高兴咱们就趁着这个机会求皇上再在宫里办一场夜宴!”

    “主子不可,”固绒连忙稳住荣妃,将她伸出的脚又塞进了被子里,“大昭的女人阴险毒辣,手段高明,兹事体大,且小阿哥月份尚小,此事万万不可张扬。”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有皇上的宠爱,谁敢算计我?”荣妃闻言不悦地皱着眉,虽有几分不情愿,但还是被固绒劝住了。固绒是她额吉侍女的女儿,自小聪明能干,脑子灵光,深受阿布和额吉的信任,也是特意指给她的陪嫁,出嫁时阿布和额吉还反复叮嘱她要多听固绒的话呢。

    固绒轻轻笑了笑,语气柔和却带着几分安抚般的冷静:“主子您性子爽快这是好事,但在这宫里,人可不能单靠心直口快就赢得战局。宫里那些嫔妃,人人手段深不可测,稍有不慎,咱们就被拖进了漩涡里。”

    “那依你之见,我该怎么做?”荣妃放缓了语气,难得露出几分依赖。

    “主子,您现在怀着的可是个小阿哥,皇上那边自然要知会,可奴才怕这过程中若引起有心人的注意,对主子和小主子下手,那可就是大事了。当务之急咱们先好好保住孩子,等个好时机再告诉皇上,如此方能长远。”

    荣妃虽性子活泼跳脱,但听到固绒提起孩子,也不得不压下心头的激动,点了点头。

    *

    “慧贵妃那边的人到了。”千山走进寝房,低声道。

    吉颜珠静静地在偏殿梳妆台前梳着及腰的长发,镜子里的人面容姣好,眉宇间却是透着些许彷徨:“好,我知道了。”

    长春宫正殿内,两位披着斗篷的姑子正恭敬地等着。

    “久等了。”

    “瑞主子哪里的话,”左边的姑子笑道,“咱们主子说了,要将奴才们的毕生所学对您倾囊相授,以助您与万岁爷今夜和美顺遂。”

    “晚些时候会有敬事房的嬷嬷们来给瑞主子讲侍寝的规矩,可这宫里边儿的花样可不比外边儿。您别瞧奴才们出身微贱,就凭这些秘术,奴才在自己那怡红院里头儿可是捧出了许多一顶一的花魁娘子,往来的达官显贵们那叫一个络绎不绝,流连忘返呢。”

    “主子……”千山有些赧颜,欲言又止的模样惹得那两个姑子娇笑连连。

    “您可别小瞧了这下九流的行当,咱自小就是跟男人打交道,若论了解男人,咱可比男人还懂男人。”右边的姑子笑道,“男人也最是道貌岸然,虽总是把红颜祸水挂在嘴边,可这夫人却是娶得一个比一个漂亮,就算偶有不漂亮的,不久也会去纳几个美貌妾室。您本就生得貌美,若是再知情识趣些……”

    吉颜珠微微点头,强压下心里的不自在。她知道,这是慧贵妃抛来的橄榄枝,既是一次机遇,也是一次试探。

    入了龙榻,崇明皇帝正坐在书桌旁,眉头微微皱着,专注于批阅奏折。吉颜珠轻声走到男人身边,手温柔地搭在他的肩上开始揉捏,轻声道:“万岁爷,奴才今日病愈,特来侍奉圣驾。”

    崇明抬眸看了她一眼:“嗯,身体可好了些?”

    柔若无骨的手顺着肩膀慢慢往下滑,纤长的指甲滑过肌肤,激得男人一个颤栗。他握住那作乱的手,猛地一拉将她拽入怀中,细细打量着怀中的女人。她面上画着精致的妆容,手上虽作着乱,可那神色却自然得好似是在做着什么正事儿般,一副端庄模样。她柳眉细长,琼鼻细窄,唇色红润且丰满,更衬得一排整齐的贝齿莹白可爱,是宫中独一份儿的清冷中透着媚。

    她抬起眼来,直勾勾地盯着崇明,一双丹凤眼水光潋滟,熠熠生辉。那眼眸中氤氲着雾气,似是隔着雨幕般的朦胧,透出酒香。

    “多亏了宫中的照料,奴才已经无碍。”吉颜珠双手搭上崇明的肩膀,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然而,崇明并没有表现出特别的热情。他只是打量了她一会儿,抱着她在怀中,继续处理着奏折。她心中隐隐明白,自己虽有慧贵妃的支持,但对于皇帝而言,她依然只是众多嫔妃中的一员。

    不知过了多久,男人搁下笔,将依偎在他怀中的女人打横抱起,步入寝房。

    屋内烛光摇曳,明黄色的床幔泛起水波似的纹路,好似不住流动的金子。

    窗外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雨点打在娇嫩翠绿的芭蕉叶上,激得叶片不住地颤动。雨点儿在叶片上汇聚成一颗硕大的雨珠,顺着叶脉滑下,随着叶片的颤动一抖一落,所经之处便留下点点雨痕。叶片上的雨珠落下,湿润了土壤,也滋养着芭蕉的温床。

    *

    撕心裂肺的尖叫从储秀宫寝殿内传出,整个储秀宫上下一片混乱。寝殿内宫人们匆匆进出,固绒却始终跪在荣妃身旁,紧紧握着她冰冷的手,她抿着的唇早已泛白,身子抑制不住地颤抖着。床上的荣妃脸色惨白,额头满是汗珠,身下血流如注。

    “你们快想想办法啊!快救命啊!”固绒嘶哑哀泣着,“求求长生天,求您不要带走草原上的月亮……”

    蒙古医师跪在一旁,低着头诊着脉。他心里知道,一切已经无力回天。

    “主子,您的孩子……没了……”医师犹豫着低声道,荣妃瞪大了眼睛,眼中的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滚落,无法相信自己刚刚得知的噩耗。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荣妃躺在床上不住呜咽着,泪水与汗水交织,晕湿了绣着放马图的枕头,一声一声的抽泣声刺痛了固绒的心。

    消息传至皇帝耳中,崇明脸上微微抽动,脸色阴沉,不发一语:“……蒙古医师延误荣妃病情,念及其过往之功,朕不予苛待。然,其罪难恕,特遣其不日返回蒙古,由蒙古完颜亲王自行处置。”

    *

    “荣妃……”崇明站在榻前,荣妃背对着他不肯转身。

    “皇上,医师说那是一个小阿哥……”荣妃喑哑着出声。

    “……你还年轻,养好身子最为重要。”崇明轻声道。

    “医师说妾的胎像是极稳的,定会平安生下一个健健康康的小阿哥……怎么会……”

    崇明听着低低的呜咽,眉头紧蹙:“是那个蒙古医师无能,我已经将他遣回蒙古了。太医说,你的脉沉滑,属于阳虚,是易流产之象,若是早些……”

    “荣妃向来不喜太医替她诊脉,反倒更相信她从蒙古带来的那位医师,如今这般模样,她怕是也不知道能怪谁了……”朱嫔讷讷道。

    “蒙古医师?”叶贵人不解。

    “荣嫔出身高贵,可谓是在草原上的蜜罐子里长大的公主。她的阿布和额吉还专程安排了一位经验老道的蒙古医师给她带在身边,以防不测,”朱嫔感慨,“没想到,这竟是害了她啊。”

    “这位医师想来是不常照顾有孕的女子,经验匮乏了些,方才耽搁了荣嫔和她肚子里的小阿哥。”蔡贵人面露惋惜。

    “虽然蒙古医师被遣返了,可蒙古方面得知努卡滑胎的消息后,蒙古亲王又立刻借此机会提出要求,希望宫中的嫡公主能够前往蒙古进行满蒙联姻。”朱嫔叹气。

    “联姻?”叶蔡二人诧异出声。

    “是裕荣公主还是安荣公主?”叶贵人赶忙追问。

    “尚不知晓,”朱嫔摇摇头。

    “荣妃的阿布可是一个老头子啊……”蔡贵人有些许不忍。

    “可一旦嫁过去,那皇后便是蒙古亲王的岳母了,”叶贵人出言道,“泼天的权利和富贵啊。”

    “皇后金尊玉贵,享天下万民之供奉,又怎么会缺这些。”朱嫔摇摇头,“若是我的孩子,我才舍不得呢。”

    *

    “简直荒谬至极,”合哲一拍桌子怒道,“裕荣安荣正是大好年华,花儿般的年纪,前途无量,而那蒙古亲王却年逾古稀……”

    “为了大阿哥的前途,”乌拉那拉家的夫人放下茶盏,语气冷然,“裕荣公主或安荣公主去和亲蒙古,对于咱们而言,这是最好的一步棋。”

    “大阿哥是我的孩子,裕荣和安荣就不是了吗?”合哲手中的帕子被绞紧,留下道道褶皱。

    “主子娘娘息怒,”乌拉那拉夫人沉声劝慰道,“裕荣和安荣确实是您的孩子,但这昭蒙联姻并非只为她们个人,更多是为了稳固朝廷与蒙古的关系,给大阿哥铺路。若您坚持反对,此事不单是给您,怕是给整个乌拉那拉家带去的影响都不小。”

    合哲神色不变,周身却似是笼罩在了一团乌云之中。半晌,她冷冷出声,语气却似是松懈了许多:“此事我还需要好好思量……总之,决不能轻易答应。”

    送走了乌拉那拉夫人,巧云刚折返回来,一只脚还没踏过门槛,就见一只茶盏被砸到了地上。

    “主子息怒。”巧云快步进屋,忙跪下劝慰道。

    “蒙古亲王也不照照镜子,自己都七老八十的人了,半截身子埋黄土里还想着娶我大昭嫡出的公主?”合哲皇后的帕子被扯开了一个破洞,她却似未察觉般继续揉捏着手中的帕子,“我十月怀胎,辛辛苦苦把他们生下来,可不是为了把他们送去那些老东西榻上献媚讨好的!”

    “主子,按万岁爷的性子,昭蒙联姻怕是避无可避的。”巧云稳住合哲,尽可能理智地分析,“与其被动,不如主动,这样一来还能叫万岁爷觉着亏欠了您的。”

    合哲何尝不知?她明白,在崇明的心里,别说孩子了,连他自己这个皇帝都是天下这盘棋局中一枚可用的棋子。

    “联姻不仅可以加强咱们和蒙古的联系,也能让您重获万岁爷的宠爱,届时您再抓着机会怀上一个小阿哥或者小公主……”巧云试探道,“如此一来,大阿哥与乌拉那拉家满门在外不但背靠强劲的蒙古外戚,在内还有一母同胞的兄弟做帮衬了。”

    合哲神色飘忽,手指轻轻摩挲着身上那件绣工精湛的宫装,触感温润细腻。那是一件华美至极的衣裳,上面绣着百鸟朝凤的繁复图案,底色为深紫,象征着皇后的高贵与权威,可却又透着黑夜般空洞的深邃。

    在权力斗争之中,人人都是会被随时牺牲的棋子。她只有一个儿子,一次荣耀满门的机会……所以,裕荣的牺牲必不可免。

    皇后的消息传来时,崇明一人在御书房独自沉思了许久,最终还是点头同意了合哲的提议。随着这个决定的敲定,裕荣固伦公主整装待嫁,宫中各部也在如火如荼地筹备着嫁妆。

    *

    翊坤宫内灯火通明,烛光映照在慧贵妃莹白的脸容上。她见吉颜珠进来,微微一笑,温和地招呼道:“瑞妹妹来了,坐下吧。”

    “裕荣固伦公主出嫁,皇后被喜事一冲,‘病’就大好了,此前暂交给我的代理六宫之权也重新交回了她的手上。”慧贵妃放下茶盏,单刀直入,“荣妃因着姻亲的缘故,与皇后也亲近了起来。她若是回到了本来的位置上,下一个,怕就要轮到你了。”

    “姐姐不必担心,”吉颜珠微微一笑,轻抚着肚子,“如今我肚子里可是有一张护身符的。”

    慧贵妃神情一愣,随即又恢复了自然:“你倒是个争气的,也不枉我费心安排。”

    “承蒙姐姐提携之恩,妹妹铭感五内。”吉颜珠起身,朝慧贵妃福了福身子。

    “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客气,”慧贵妃抬抬手,示意吉颜珠起身,“你也是有了身子的人,平日里得多加小心些才是。”

    *

    “主子,您如今大权在握,后宫里怕是再无人敢与您抗衡了。”巧云轻声说道,将手中端着的一碗温热的参汤递到合哲皇后手边。

    合哲皇后接过参汤,缓缓抿了一口:“……只是可惜了我的裕荣。”

    “好在安荣还在我身边,”合哲皇后将参汤饮尽,“她必须嫁给一个能够保护她的人,留在京中,绝不能再让她远离我的身边。”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一句“荣妃到——”

    荣妃努卡披着一件用银线绣着白梅的月牙白斗篷,快步行至合哲皇后跟前,福身行礼,抬起头时可见眼里闪着激动的光:“给皇后主子请安,妾听说您有了小皇子,真是大喜的事!我们蒙古各部最是敬重您,妾代表蒙古给您贺喜了!”

    合哲皇后放下手中的汤碗,勾起唇角笑道:“你倒是个消息灵通的。”

    “皇后有孕,确是大喜。”崇明的声音响起,众人忙转身行礼。

    身旁的大太监凑上前来,满脸堆着笑:“万岁爷,今儿早上长春宫才来的消息说瑞主子有喜,紧接着主子娘娘这边儿也怀上了龙嗣,真是好事成双。奴才恭贺万岁爷!”

    合哲面色微不可见地一僵,随即又迅速恢复了温婉的浅笑模样,只是手中的绣帕却是被指甲勾出了线。

    *

    “安荣公主被赐婚给了左都御史章文斌的儿子章子衿,”吉颜珠出声道,“有着章文斌在朝堂上盯着,大家家里的日子怕是都不好过了。”

    “此外,皇后与荣妃和蒙古的关系愈发紧密,加之怀有嫡子,皇后一党在朝堂上的话语权也愈发地重了。”魏贵人补充道。

    坐在下首的吉颜珠轻声问道:“贵妃姐姐,您有何打算?咱们该如何应对?”

    慧贵妃静坐在内殿中央,一旁的蓝簪跪在地上为她揉捏着腿。

    “不必急,”她神色淡然,“这点小事儿,你与魏妹妹出面应付即可。”

    魏贵人摇晃着拨浪鼓的动作一顿,转头与吉颜珠对视一眼。吉颜珠用眼神示意她安心,随即点头应声:“贵妃姐姐放心。”

    *

    “妹妹方才为何拦我?现下好了,我们都要做贵妃的出头鸟了。”魏贵人焦急地来回踱步。

    “姐姐莫急,这是贵妃给我们的投名状。”吉颜珠放下茶盏。

    “投名状?”魏贵人面露不接。

    “慧贵妃当然知道仅凭你我二人对上左都御史,简直是蜉蝣撼树。”

    “所以贵妃真正的意思是……”

    “贵妃真正想知道的,是我们背后可用的任何势力。”吉颜珠轻笑出声。

    魏贵人面色微微一变:“那我们该如何是好?难道就这样乖乖交代,任由贵妃一人掌握局势吗?”

    “当然不是。慧贵妃没有明说,那我们也可以装作不明白。然后就接着慧贵妃的风,吹旺自己的火。”

    “妹妹的意思是……”魏贵人心中一动。

    “听闻姐姐的弟弟在户部任户部典史一职,是个正五品的官儿?”吉颜珠拨弄着茶盖,抬起眼来望向面前傻愣着的人,“姐姐可想,让他官拜三品?”

新书推荐: 穿成健身女团后我意外爆火了 末日重生:我拿了逆天剧本 满天星 卜*蛊 今天也不想做殿下(星际) 待她成为树神后! Parallel World 醉月令 神仙也嫌命太长 落花时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