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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重·光

    下榻的客栈名叫聚福楼,宋又阑掀起门帘,待得三人走进,已经有小厮主动出门将马牵走。

    “客官来得不巧,今日只剩两间房了。”

    那客栈老板肥头大耳,脸膛红红,双眼上下打量着三人,一双手不时快速地拨弄着珠玉算盘,一脸聚福来财的样貌,倒与店名相称。

    宋又阑倚在柜台前,拿出几粒碎银。

    春意知道他不会放心让她一个人单独住,安静地在一旁等着。老板瞥了眼三人身上的穿戴,又看看桌上那少得可怜的银子,不作声。

    宋又阑心下了然,正要解下腰间的银钱袋,一声爽朗的笑穿门而来,打断了他的动作。

    “李老板,两间房!”

    好一个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春意腹诽,跟着宋又阑同时扭头看去。但见那男子一袭白衣,气宇轩昂,步履之间流露出一种沉稳与大气。

    春意的视线跟随那人的脚步从下到上,未待那人站定,人群中突然有人吓得跪下来。

    春意这才看清,那人五官立体如刀刻,说话间可见唇红齿白,虽生得一张好皮相,但那左眼却是一目双瞳!

    震惊之余,她却突然想起来,渡香在堂内授课时曾提过,普天之下,大虞朝内,唯一人单眼重瞳——当朝宰辅苏炳之子苏煜昼!

    只是他一般都是在京华活动,如今怎么也来了这平邑城?春意用余光看了眼宋又阑,两人目光不期而遇,显然都吃了一惊。

    苏煜昼却不再说话,只做了个手势,他身后的小厮便走进人群中,将刚刚那被吓得跪坐在地的人扶了起来。

    春意转头看向他,却发现他那三只眼睛里,都是狠辣的杀意。

    她赶紧低下头,素闻苏煜昼最忌讳他那一目双瞳,这人怕是活不成了。

    客栈里的人群见状,一一散去。

    李老板也是个识货的,他经营客栈几十年,何时见过这等人物?当下就知道这是个不好惹的主,赶紧点头称好,赔笑间就要引苏煜昼去客房。

    “李老板,这客房是我们先定下的。”

    春意正疑惑谁来送死,却见宋又阑往她身边一站,将那钱袋置于柜台上,看向苏煜昼。

    谁知苏煜昼听了宋又阑这句话,偏偏抬了眼,看向春意。

    她不敢低头,只能大胆回视他,却从那眼中读出了探求的意味,顿时心下疑惑,却还是不动声色。

    李老板这时也是有苦说不出,一脸苦笑看向宋又阑,简直就是在说:“大人您行行好,别在活阎王面前现眼啊!”

    一时间客栈内一片死寂。

    苏煜昼又把视线转向宋又阑,终于笑道:“既是宋大人定的客房,那苏某便不好强占了。恐扰了大人与娇娘的兴致。也罢,墨渊,走了!”

    被叫做墨渊的人点头称是,跟着他出了客栈。

    宋又阑岂能不知,今天无论他要的是几间房,苏煜昼都能跟他对上。

    不过是一招引蛇出洞。

    李老板顿时如蒙大赦,忙不迭喊道:“苏公子您好走啊!”转身便招呼着三人上楼住房。

    春意却忍不住回头看,想那苏煜昼来时步履生风,走得也是急切匆忙。便知道他的目的,是引宋又阑与他对峙,让宋又阑自己走漏行踪。

    只是宋又阑,怎么会着了苏煜昼的道?

    她摇头,不去深想,只告诫自己,不要多管闲事。

    他们上得楼去,只见两间房隔着转角挨在一起,也便于互相照应。

    三人站在两房中间,面面相觑。

    宋又阑叹口气,吩咐呼云:“你住右边,我与她同住。”随后扯着春意进了左厢房。

    入夜,春意早早在床上睡下。

    宋又阑也坐在桌旁,以手为撑,闭眼假寐,却不敢掉以轻心。

    四更天,将明未明之时。

    平邑城中不见行人,空旷的街道上,黑衣作风,声声入耳。

    宋又阑忽地睁开眼,呼云已经候在门外。

    黑暗中一只剑刺过来,他用尽全力出掌,那人便被震退好几步,撞在床侧围栏上。

    呼云听到声响,提剑冲进来挑向床边。

    多年来保持的警惕习惯让春意也不敢入睡,这时突然受了呼云一记剑风,她想装却也知刀剑无眼,性命要紧,赶忙从床上坐起。宋又阑已迅速将房内的烛火点亮,一时间烛光闪烁,春意趁机从床上跳下来,藏身桌下。

    宋又阑无暇顾她,看她如此也放下心来,回身去追那人。

    那人蒙着脸,挥剑一挑,长剑直刺宋又阑。宋又阑见状,借了力退开,后面呼云紧紧逼近,却未能近得那人的身。电光火石之间,蒙面人挥洒出一把白石散,几秒内便化作烟雾,迷了三人的眼。

    待得他们看清,那人已经跳窗而去。

    “大人,现在怎么办?”

    呼云跑到窗边,长夜未尽,一片漆黑,那人的去向已经无处可寻。

    “行了,出来吧。”

    宋又阑没有接话,脚踢了踢桌下,说道。

    春意掀了桌布,从桌下钻出来,见宋又阑盯着自己,心下一惊,却也只是抿着唇不说话。

    宋又阑看她欲言又止,明显有话要说,只道:“我知道不是你。你睡吧,他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不会再闹腾了。”

    说罢,宋又阑示意呼云将窗子关牢。

    春意知道他这是要和呼云密谈,便主动到门外坐下,留给主仆二人空间。

    宋又阑见她如此识趣,便没拦她,开始用腹语和呼云交谈。

    待得两人说完,已至丁夜。

    宋又阑转头看向门外,只见她靠着门框,已是睡熟了。

    不知怎得,他像着了魔般起身,将她抱起,怀里的人皮肤白皙如玉,双唇娇艳欲滴,眉梢微微上扬,俏丽若三春之桃。他顿时心烦意乱,将人重重地摔在榻上,转身离开。

    春意经这一摔,哪里还睡得着。她探头出来,宋又阑已经不知去向,呼云站在门外,明显是守着她。她怒火中烧,却无处可发,只得揉揉屁股,复又睡去。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宋又阑一直没有回来。

    春意从床上坐起,见天色微白,桌上的烛火已经熄灭,估摸着时间已至黎明。

    呼云蹲坐地上,仍在外面守着。

    既然宋又阑出了门,哪有我闲下来的道理!

    她轻声下床,先把窗子打开,后悄悄靠近呼云蹲下,两只手用力在他脸前晃,却不见呼云有何反应。她放松下来,从袖口密袋里摸出一缕无香的粉末,凑近他的口鼻。呼云顿时瘫坐在地上,了无意识。

    这无识粉果然好用!春意满意点头,把房门关上,小心地出了客栈。

    淳县离京华顶多只有三日的路程。但她跟着宋又阑在平邑城歇脚,算好的日期怕是要往后延。杨志和雨荷这几日一直在暗处跟着他们的马车,只是呼云和宋又阑交替换班守着她,连她上茅房的功夫都不放过,因此未能近得她的身,眼下只能她想方设法主动联系雨荷。

    好在有人刺杀宋又阑,宋又阑要办的事估计拖不得,不得已出门,这才让她抓住了时机。

    画春堂在大多数县城里都设有分舵以方便各路画春人联络,只是她从未来过平邑城,怎知这平邑城的分舵暗桩在何处?她行走在平邑城的街头,这个时段天边仍是雾蒙蒙的黑,行人稀少。

    她左顾右盼,随便扯了路边一小摊的黑色布蓬往身上一披,也算遮挡。她突然想起昨日进客栈时,偶然听到一桌武夫莽汉谈论城内喝酒玩乐的好去处——念风楼!

    平邑城不大,念风楼这样的产业,必是坐落在那人来人往的烟花柳巷、繁华之地。

    大虞的各个县城虽千差万别,但在街巷布置上,仍有些相似之处。她按照渡香教给她的辨别方向的法子寻找位置,不多时便走进了城中央。他们所住的客栈算是平邑城的外围,而眼前这幢楼拔地而起,高门巍峨,门前矗立着一对铜狮,楣上一匾写着:念风楼。

    即使立于黑夜,仍能想见它白日里的辉煌。

    一种无力感顿时涌上她的心头,无论她费尽多少力气想要离开渡香的掌控,最后却发现她的所有都已经沾染了渡香的痕迹。

    她来念风楼使用暗桩联系雨荷,势必会被渡香察觉。

    也罢,她的行踪在画春堂里从来就不是秘密。

    她站在门口,只见天色尚早,但念风楼内已经忙了起来,小厮们有条不紊地在楼内洒扫清洁。她把身上的布蓬扔了,一边跨入楼内一边从袖口掏出画春堂的接头玉符。

    这些小厮训练有素,看见这接头信物,便主动前来引她进后院。

    院子里虽不是优雅宽广,却也算得上小巧别致、极富野趣。

    院中东一棵西一棵地种着枫竹和松柏,一条卵石铺就的崎岖小路贯穿其中。曲径通幽处空出来一小块地,铺着青石板,置着一尊石墩做的案台和几个石凳,石案中央摆放一张漆木棋盘,不远处立着一对石灯笼用以照明:实在是个风雅脱俗之地。

    她跟着小厮上楼等候,不多时便另有一个人前来引她进屋。

    屋内木桩林立,每一个桩子上都标明了时间地点等信息,一架十格,整整齐齐地躺着各路信件,中央置一台通过流水来提供动力的木制旋转圆盘。盘上放着待处理的信件,也有一些小巧精美的信物。

    每个人各司其职,缄默不语。有的负责分类相同地址的信件,有的则负责将信件分批发出:一派井井有条,忙中有序,然而只听得流水淙淙,机器摩擦的声音。

    原来这些人,不是沉默不言,而是不能言吗?

    虽然她早已深知渡香的狠辣手段,但还是忍不住被眼前的景象震惊。

    “香主,小的还有事要忙,您可以自行使用此暗桩。”

    春意点头,侧身让他离开。红袖招便是画春堂划在淳县的分舵,然淳县地方太小,只能说是名存实亡。“香主”作为分舵的主理人,位在堂主之下,有维护分舵安全,接受堂主调遣的职责。她今天听到这声“香主”,一时失了神。

    春意走到房内一角摆放着的青玉案前。提笔,写下“归晚,平邑,聚福客栈”八个大字,春意放下笔,便有人来将信件密封,加盖春印,最后投递于平邑城的木桩。

    “春印”是分舵香主传递信件时必须加盖的特殊标记。一来可以快速传达香主的指令,二来也起到防伪的作用。

    她环顾四周,最终还是推门离开。

    他们生于天地间,却口不能言、耳不能听,只剩一双眼,却终年囿于这高墙矮院。不能看苹天苇地、翠羽丹霞;不能看四围香稻、万顷晴沙。名山大川喜而不能游,心中念想思而不可见,心里该有多么绝望?

    出了念风楼,已过日出,街上行人渐多。

    估摸呼云的药效将过,她只得蓄力点地,顿时身轻如燕,跃上高台,浮光掠影间她已停在客栈楼顶。她根据记忆找到房间的方位,钻窗而入,不放心地回头看看那扇窗,又抬头看看紧闭的房门,莫非呼云还没有醒来?

    一时间无法思考,她迅速爬上床,只以为自己行事小心,并未被他二人察觉,便又恢复成那熟睡中的娇娘模样。

    然而下一秒,宋又阑便从左厢房出来,看了眼瘫在门外的呼云,只觉得呼云整个人冒傻气。

    她钻窗而入的情形在脑海中翻滚,他面色铁青,怒火在胸中起伏。

    呼云悠悠转醒,看见他忙站起身行礼,却只感觉腰酸腿痛,头晕脑胀。

    宋又阑看他这副样子,只好做戏,假意问道:“有无异常?”

    “回大人,没有异常。”呼云哪明白他的心思,拱手回他的话。

    宋又阑咬紧了牙,真是恨铁不成钢,然而转念一想,她已经露出了马脚。且放长线钓大鱼也不是不可。

    春意听到他主仆二人的对话,暂时放了三分心,只叮嘱自己务必谨慎,别让他抓了把柄。

    见春意假睡不醒,宋又阑示意呼云把门打开。屋内两扇窗大开,清风入窗,掀起床帏,床上的人呼吸轻柔,平静而安详,与刚刚身法灵活、飞鸿踏雪的人相去甚远。

    若不是自己亲眼所见,怕是也会被她这柔弱不能自理的形象骗了去!

    他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在桌边坐下,呼云跟着立在一旁。

    春意只觉后背有丝丝冷意,慢慢沁入心扉,最终蔓延在四肢百骸。她赶忙从床上坐起,装作大梦初醒的模样,一脸疑惑地问道:“宋大人,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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