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的空气清新,两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聊着,苍千依旧在套话,而于归一遇到不好回答的,就会强行转移话题,不是说茶水好喝,就是给苍千嘴里塞糕点。
两人如此吃到一半,一群人突然就从门口冲了进来。
这群人身着统一的白衣,领头的是个拿着扇子似乎很悠闲的男人,人群进门后很快的分散开来,挨桌问着什么。
苍千扭头刚把视线从领头的那男人身上移开,白衣人就问到了他们。
来人展开一张画像,画像上正是那潭青。
苍千正要开口,一旁的于归就抢先说。
“没见过。”
“……”
……
等以那拿扇男子为首的部队离开后,苍千转头疑惑:“这是为何?”
“麻烦事。”于归说,“那些人是你师父唐栖的支脉,如今也自称长生,他们找潭青,是为了那秘境。还有,他们缠人的本事可是一等一。”
支脉?
苍千从未听说过。
“潭青的秘境听说是千年前你们长生的渡灵境,”于归停了停后说,“并且除了潭青,没人知道里面都有什么。如今长生来寻,按理讲,是该给他们的。毕竟他们自称长生唯一留存。”
“但潭青拒绝了。”于归接着道,“他让你接手落溪阁,也是为了把秘境交于你。”
“而潭青拒绝是因为这支脉本就来的不清不楚,口头宣称,还有那不知是不是唐栖遗物的耳坠。潭青不是随便的人。”
“……我师父从没戴过耳坠。”苍千感到有些可笑了,他说着放了杯盏:“潭青想物归原主,这没问题,但潭青是从哪儿得到的秘境,还认得我?”
“……”于归顿了顿,就在苍千以为他要给出一个明确的解释时,这人蹦出了四个字。
“无可奉告。”
“……”
“如今他们长生既然还不知道落溪阁已经易主,潭青也不知所踪,那落溪阁那边,想必便是大弟子行七在主持一切。”
这个话题转的生硬,漏洞也多,苍千敏锐的察觉到了不对,他不解的盯着于归,但后者重新抬眸后依旧沉默,以至于苍千从那双幽深的黑色眸子里看不到任何。
只有自己的倒影。
两人对视良久,苍千突然感到一种熟悉的感觉重新席卷而来,劈头盖脸,白峨山上奇怪的气氛好像又穿过几千年,再次来到了他的身边。
「“你还是什么都不肯告诉我!为什么?”
“离开白峨山。离开,现在。”」
他一时恍惚。
他讨厌这种情绪。
厌恶。排斥。
“……”
“……”
空气似乎凝固了,这糟糕的情绪带着巨量破碎不堪的记忆在刹那涌上,苍千感到似乎有东西堵在自己胸口,在被猛砸。于是他很快错开视线,低首给自己倒了杯茶水。
但却不小心倒在了自己的袖子上。
视线不再交汇,于归也垂下眸,他没有察觉到苍千的不对劲,他以为这人还在想些什么,便依旧无言。
苍千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他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而后藏起甚至开始微颤的指尖,压着身体的不适,却不知该问什么。
苍千捏了捏已经有些湿润的掌心,他呼出一口气,将左手从桌上拿到了桌下,才摸到那被打湿的袖口。他不想让这家伙看出来。
……明明方才还好好的。
“待会去趟秘境吧。”于归终于开口。
“……”
**
落溪阁坐落在暮山间,离城中还有几里的距离。走过去也费不了多长时间。只是这阁戒备森严,怎么不动声色的潜进去,还是个问题。
出了城,于归便走在前面带路,苍千和他走在小道。山路并不好走,苍千还未从那种压抑而烦躁的情绪中缓过来,就看见有一人从前方走了出来。
“阁主。”那扎着双髻的女孩低首。
苍千抬头。
“若找秘境,随我来。”女孩脆脆的声音似乎很欢快,于归认得这孩子,是一直跟在潭青身边的小童,也是……
但苍千压根不想问这人是谁,于是他转眸,直接看向于归。
“秘境守护神。”于归答。
“走吧。”苍千揉了揉太阳穴。
守护神的到来让一切行动都省了不少力气,于是苍千跟随着两人来到了一处水榭,才发现那风黎也在。
那人一身灰衣立在桥头,引路的小童在他身边停了下来。
“进去吧。”风黎语气生硬的转身,也没看两人,“我会在外面守。”
苍千看了他一眼,这人满脸不情愿,应该是奉潭青之命被迫来此的。
“多谢。”于归道。
风黎没受,很快背过了身。
与此同时,一旁的小童悄悄拉住了苍千的手。
“拉着我。”小童抬眸看着两人。
于归闻言走上前,和苍千一人一边拉住小童,而后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两人再次落脚,便是那潭青的秘境了。
风黎待三人消失后,就抬手布了结界,他登上桥头,耳边依旧环绕着那潭青临终前的嘱咐,他将目光放的很远,默立良久。
**
秘境中是一望无际的白。
那小童落地便消失了,于归和苍千环视四周,这空旷至极的空间令人有些毛骨悚然。
于归没来过这里,但他听潭青提起过。那守护神应是直接将两人带至了最深处。
苍千茫然的向前走着,脚下水波层层荡开,一圈一圈,却在于归这边戛然而止。于归一顿,明白自己应是不能再向前了。
“找远岁之印。”于归在他身后说,“跟着波纹走,他们会给你指路。”
苍千闻言转身,看见一道淡蓝色的屏障横在于归眼前,而他自己已经走出了大半。
屏障似乎是结界之类的东西,于是苍千回身触碰它,发现这东西竟然并困不住自己。
找远岁之印。
那是什么东西。
苍千继续往前走,直到于归的身形渐渐看不见了,脚下波纹才渐渐缩小,于是他抬眸,隐隐约约间,仿佛看到了当年白峨山上的院宅。
人影多了起来。
仆人,侍从,小童……
大师兄风黎从他面前直接穿过,他抬头,飞鸟停在窗棂,梅树旁,白戎正急匆匆的穿行在回廊。
这一切景物都是如此熟悉,连廊,屋檐,长了野花的青石板小路,甚至空气,就像一个漂泊了许久的人终于回到家。
……但这些都是假的。人死不能复生,而白峨山上也早已空无一人。
苍千流连着,一时百感交集。
白戎脚步很急,他是师徒四人中最小的那个,当年也不过百岁,苍千看着他小小的身形,好奇他要去哪,便跟了过去。
路很熟悉,以至于白戎还没到,苍千便知道他是去找唐栖。唐栖正坐在池边下棋,一侧的枫树此时落了几片叶子在池中,“师父。”白戎躬了躬身。
“何事?”唐栖落了子,温柔的看向他。
“小析木死了。”白戎说。
唐栖闻言没有意外,只是捏了捏指尖的棋子,而后淡淡叹了口气,“知道了。”他说,“小析木的东西未丢吧?”
“嗯。”白戎点点头,“已经安全移交给实沈了,只是师父,”白戎不解,“这事难道只能二师兄做吗。这会不会太——”
“命数如此。”唐栖打断白戎,语气依旧平和,“不过时间还长,戎儿,珍惜当下。”
“师姐也这么说,”白戎撇着嘴,“我不信,一定有别的解决方法,师父你也多想想!”
“好。”唐栖抬手摸了摸白戎的脑袋。
这时,苍千无意间看到了唐栖腕上缠着的手帕,他记得这伤……
似乎是他千岁时的一段记忆。
当年唐栖这伤没多少人发现,所有人的注意都被小析木的死而吸引,只有他和师妹察觉到了这伤,唐栖不让两人声张,也没告诉两人真相。
“被死魂抓了一下。”唐栖笑着。
这是他的解释。
但怎么可能。
唐栖怎么可能被连小喽啰都能杀掉的死魂得手?
不过苍千和师妹最后也没再关心这事,因为小析木的死在这时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
苍千看着白戎,突然又想去找师哥风黎。
于是他回身走出,在庭院里寻找风黎的身形,但风黎却似乎不在,他绕了一圈也未见这人的踪影。
“小析木是怎么死的?”这时,他听见了师妹久望的声音。
“不知。”熟悉的声音传来,苍千一顿,才发现那名一身青绿色长袍的少年,满脸不关已事的人是自己。
他不记得这里了。
因为这里并没有什么有趣的对话,至少他认为是这样。
他师妹和小析木是好友,但他自己却并不喜欢小析木,所以他并不能理解自家师妹的感情,也不为小析木的死感到悲伤。最多只有一点点惋惜。
这场对话是以吵架终结的,苍千看着看着,突然笑了笑,他还是怀念的,因为这些不论好坏,都是当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