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割完阿婆分配给自己的那一片田地,李临夏直起腰,用手背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她的手掌已经被镰刀的木柄磨得发红,指尖也因为长时间抓握稻秆而微微发麻,手臂更是被禾苗割得有些发痛发痒。
又一阵清风吹过,稻香扑鼻,阿婆那边也快割完了。她望着自己的孙女,眼中闪过一丝心疼,却仍板着脸说:“别歇着,把禾抱过去。”
赶紧干完活,才能早点回家歇息——这是共识。
李临夏循着封尘已久的模糊记忆,抱起一捆刚割下的稻穗走向打禾机。
打禾机是一个铁皮包裹的大家伙,上面有一个圆形的滚筒,滚筒上布满了铁齿,滚筒下方是一个铁皮漏斗,用来接住脱下来的谷粒。机器的另一侧连着柴油机,柴油机的皮带带动滚筒飞速旋转,发出刺耳的噪音。
柴油机的轰鸣声“突突突”地响着,震得她耳膜发麻,空气中弥漫着稻谷的粉尘和柴油的刺鼻气味。
她的视线穿过飞扬的尘土,落在了那个熟悉的身影上——阿公。
李临夏的喉咙有些发紧。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阿公了——或者说,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样年轻、健康的阿公了。
阿公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汗衫,裤腿卷到膝盖,脚上踩着一双沾满泥巴的拖鞋。他正站在打禾机旁,一手扶着稻穗,另一只手稳稳地控制着机器的滚筒。他的动作熟练而有力,稻穗一接触到飞速旋转的铁齿,谷粒便“哗啦啦”地脱落下来。稻秆则被滚筒甩到一旁,堆成了一座小山。
她不知为何心底一阵刺痛,仿佛是一种失而复得的欣喜和不敢置信,眼眶酸痛,眼泪快要憋不住。
“临夏,发什么呆呢?快把禾拿过来!”阿公的声音洪亮而有力,带着一丝笑意。
李临夏回过神来,胡乱擦了一下脸,赶紧抱着稻穗跑过去。她的脚步有些踉跄,田埂上的泥土湿滑,差点让她摔倒。
阿公见状,笑着摇了摇头:“小心点,别跌倒了。”
李临夏将稻穗递给阿公,阿公接过稻穗,熟练地将稻穗的根部对准滚筒。稻穗一接触到铁齿,谷粒瞬间被剥离下来,稻秆则被甩到一旁。
李临夏站在一旁,看着阿公的动作。
好奇怪啊,看到阿公就想痛痛快快的哭一场!她敲了敲自己的头,试图驱散这突如其来的莫名难以言说的情绪。
或许是因为阿公是她童年记忆中最重要的人之一吧。小时候,每当农忙季节来临,阿公总是带着她一起下田干活。
记忆中的阿公身体还硬朗,总是一边干活一边笑眯眯地教她鸡兔同笼如何计算,抽查她背诵乘法口诀或背古诗,或是教她辨认田间地头的各种作物和昆虫。
每当她答对题目,阿公就会爽朗地大笑,拍着她的头说:“临夏真聪明!”那时的快乐如此简单纯粹,没有繁重的课业,没有复杂的人心,只有阿公慈爱的笑容和田间地头的欢声笑语。
阿公不仅在田间劳作上有着丰富的经验,还教会她很多餐桌礼仪,诸如要端起碗来吃饭,不能敲碗边沿,不能把筷子插在饭中间。吃饭时要细嚼慢咽,不能大声喧哗,夹菜时不能站起身子去够远处的菜肴。阿公说,这些规矩不仅关乎个人形象,更是对食物的尊重,对同餐人的尊重,更是对劳动成果的珍惜。
若是吃饭间有客人来了要起身迎接,让座盛饭,不能只顾自己埋头吃饭。阿公常说:“餐桌礼仪虽小,却能体现一个人的教养和家风。”
这些话,李临夏从小就听在耳里,记在心里。每当家里来了亲戚或是邻居,她总是第一个起身帮忙张罗,礼貌待人。
在人情往来上,阿公更是有着自己的一套原则。他教导李临夏,邻里之间要互相帮助,对待长辈要尊敬有礼,对待晚辈要关爱有加。
阿公常常说,人情如织网,有来有往才能织得密,织得牢。每当村里有人家办喜事或丧事,阿公总是第一个到场帮忙,从不计较个人得失。
这些看似简单的道理,却在李临夏心中种下了善良的种子,让她在成长的道路上始终保持着一份纯真和善良。
更令临夏深感震撼的是,在她成年之后才了解到,阿公在那个时代是村里唯一一个主动选择进行结扎手术的男性,这使得阿婆成为了村里罕见的只养育了一儿一女的母亲。
在那个年代,避孕知识并不普及,多子多福的观念依然根深蒂固。但阿公,他有着自己的远见和担当。他认为,人口的增长应当与家庭的承受能力相匹配,不能为了一时的欢愉而忽视了未来的生活压力。
他的这一决定,在当时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有些人嘲笑他傻,有些人则敬佩他的勇气。但阿公从未后悔过自己的选择,他用自己的行动诠释了责任与爱的真谛。
结扎这种事就算放到如今的社会,对于许多男人来说,是一件难以接受的事情,因为它意味着放弃生育的权利,也往往被视为一种牺牲。但阿公在三十多年前就毅然决然地做出了这个决定,他说“儿多母苦”,他不想让阿婆承受多次生育的痛苦。阿公绝对是超前且勇敢的,在那个年代,这样的选择无疑需要极大的勇气和远见。
临夏每每想起这件事,心中总是充满了对阿公的敬佩,这样的阿公,怎能不让她感到骄傲和自豪呢?
只是没想到后来阿公却意外病倒了。那个总是精神矍铄、笑容满面的阿公,突然之间就躺在了病床上,脸色苍白,气息奄奄。医生诊断出阿公患了一种罕见的病,需要长期的治疗和休养。
想到这里,李临夏的眼眶又湿润了。她赶紧用手背擦干泪水,不让自己失态。
阿公似乎注意到了李临夏的异常,停下了手中的活计,转头看向她,眼神中满是慈爱与关怀:“临夏,怎么了?是不是太累了?要不你先去休息一下?”
李临夏摇了摇头,强忍住泪水,挤出一个笑容:“没事,阿公,我不累。只是想多看看您。”
阿公闻言,笑得眼角的皱纹更深了:“傻丫头,阿公又不会跑掉,随时都能看。”他侧过头,目光温和地看着她,轻声说:“累坏了吧?一会儿就回家。”
她记得,阿公总是这样,默默地干活,从不抱怨。即使是在最炎热的夏天,他也从不喊累。
“阿公,我来试试吧。”李临夏突然说道,她不是真正的12岁小孩老想着偷奸耍滑了,30岁灵魂的她,可以真正地帮阿公减轻一些负担了。
阿公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好啊,你来试试。”
他将一捆稻穗递给她,站在一旁指导着。果然啊,如记忆中一样,阿公从不扫兴,只要孩子愿意学,他都会耐心地教,细心地引导。
李临夏接过稻穗,有些紧张地站在打禾机前。她学着阿公的样子,将稻穗的根部对准滚筒,稻穗一接触到铁齿,谷粒瞬间被剥离下来,稻秆则被甩到一旁。她感觉到滚筒的震动通过稻穗传到她的手上,震得她的手臂有些发麻。
“对,就是这样,慢一点,别着急。”阿公在一旁指导着,声音里带着鼓励。
“会不会用打禾机?不会就别浪费时间!”爱泼冷水的阿婆也陆续把割好的稻穗都抱了过来,在打禾机旁边码整齐,方便李临夏操作。
李临夏忙得没空答话,只是对阿婆笑了笑。右脚继续踩着打禾机脚踏,渐渐掌握了技巧,动作也变得熟练起来。她将一捆又一捆的稻穗塞进滚筒,谷粒像金色的雨点一样落进筐里。
“临夏,今天干得不错,明天再干一天,就能把这片稻田收完了。现在我们先回家吧。”阿公拍了拍她的肩膀,笑着说道。
“好,阿公。”李临夏抹了一下额头的汗,笑着点点头,感受阿公那熟悉的笑容和有力的手掌。
阿婆没好气的拍拍手上的尘土,轻声嘀咕:“真是越大越不懂事,妹仔里学什么打禾机哦。弄伤了看你怎么嫁得出去。”
阿公轻声笑了笑,安抚道:“别担心,临夏聪明着呢,不会受伤的。再说,妹仔也能干大事。”
阿婆无奈地摇摇头,“你就惯着她吧!弄伤了哪里,看你怎么跟她爸妈交代!”
夕阳的余晖洒在稻田上,李临夏终于打完了全部的稻谷,右脚的酸痛感渐渐被成就感取代——自己竟然真的学会了使用打禾机。
重生新技能——打禾机get√
李临夏看着满满当当的稻谷筐,抬头望向天空,夕阳如同熔金般绚烂,将天边染成一片橙红,美得让人心醉。
这一刻,她仿佛能闻到丰收的香气,这是12岁的她没能体会到的满足与喜悦。那时的她,只会机械地重复着割禾的动作,对农活的艰辛和丰收的喜悦并没有太多的感受。但此刻,身为一个经历过世事变迁、重新获得青春机会的人,她深深地感激着这份来自大自然的馈赠。
收拾好农具,各自挑起一担装满谷粒的箩筐,阿公走在前面,步伐稳健,阿婆紧随其后,两人偶尔交谈几句,李临夏跟在身后,踏着田埂向家的方向走去。
田埂两旁是绿油油的蔬菜地,偶尔有几只蝴蝶翩翩起舞。远处,几座小山包静静地矗立着,守护着这片土地和这里的人们。
夕阳渐渐西沉,天边的云彩被染成了金黄色。余晖将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仿佛连接着过去与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