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满等待的三天用最简单的线条勾勒出时空的延展性与重合性。
等待,落空;等待,落空;等待——
直至那黑色的车身从院门前掠过。
“你已经迟到了,你知道吗?”
片音在心中佯装起一种郑重其事的质问表情,然后自顾自笑了起来。
再然后,是准备,准备,准备,需要用什么来做准备呢?
勇气。
对,勇气,是的。她想,我需要勇气,我需要足够多的勇气。勇气,勇气,勇气;她站在窗边,望着天空,请赐给我勇气,我想要更加勇敢。
她害怕一时的怯懦可能会招致终生的懊悔,想到这里,她摇了摇头,竟开始受自觉指引般忧虑起来:如若无法立即全神贯注投身于勇气,勇气便会迁怒着迅疾从体内溜走。
她坐立不安,心跳加速。
请给我勇气。
汽车的嘶鸣在她绷紧的皮肤下抽动,扰起一层赤裸裸的惊愕和惶恐。她顾不上其他,也来不及犹豫了。
冲向门厅时,她多希望这是一场乌龙。
可她怎么会听错呢?
她也从不知道,自己原来可以跑得这样快。
“停下!停下来!”
急刹车后的车胎底部,翻滚出道路边缘的砾石子。
车窗下移,四目相交。看清楚来人之后,树誉竟很快合上笔记本,收起手中的触屏笔,好像里面全是些不见天日的秘密。
他朝司机递了个眼神。
这些她都同样无暇顾及,她的注意力集中于躺在后座的书箱上。
他下了车。
“你要走了吗?”
“是。”
“假期会回来吗?”
“不会。”
“去哪里?”
“另一所住处。”
“树太太叫你过去?”
“不是。”
“那里更好吗?”
“没有。”
“为什么不能呆在这里?”
答案消失了。
“你在躲我吗?”
又一次消失。
“不。”风吹乱了她的头发,她缓慢地摇着头,声音发闷。“不要,不要这样。”
“不要再这样了。”
他的眼睛看上去像是周围唯一固定的东西。
“你想要什么?”
片音再也受不了这种反复的回避,也不再需要向任何事物祈求勇气了,她一字一顿,将那个大胆的,秘密的计划披露出来。
片音几乎要被他那一瞬间的目光所震慑。
“不。”
“为什么?”
“不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
他丢下她,往回走。
片音拉住他的衣角,他重又面对着她。
这一刻,她真的,真的再也不需要向任何事物祈求勇气了,再也不需要了。
她聚集着如此坚定无疑的力量,就连在场和不在场的,就连所有尘埃和草木,所有范畴与界限,都能聆听到她的祈愿。
“不要走,留下来。留下来和我过冬天。不要走,和我待在一起,好不好?和我待在一起…茵片音不想再过一个没有树誉竟的冬天!”
他把她的话关入他新近打造的牢笼,它们跳跃着越过神经,肢体像缎子一般光滑闪亮。
捕捉将是徒劳,于是他停住,定定站着,打算看着它们在心里自行褪色,而后腐蚀。
这样过了好一会,他向她投来一个长长的、带有威胁意味的目光。
“你知道和我在同一个房间里待上十四天,你会变成什么样子吗?”
她缓慢地摇着头,神情似乎有些茫然。但很快,他听到她说。
“是想知道的。”
她回视着他,毫无退缩地反问。
“如果和你在同一个房间里待上十四天,我会变成什么样子?”
他紧盯着她,眼睑骤缩,喉咙发紧。
最后,他用那种带有不屑的黑色口吻碾碎了她的期望。
“我不陪你一起发疯!”
他转身,像风融进风暴里。
片音不太记得自己是如何一步步退回到那所房子里的,与其说在挪动着身体,那情形更像是拖着一具完全陌生的木制模型。她倒在床上,脸色灰败如土,一双眼睛空茫地盯着天花板,大概是被抽干了气力,再也不能动弹了。
灯火尽起,她闭上了眼睛。
空白的夜晚,嗅不出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