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外面的竹林中传来打斗的声音。
华轻隔着围栏往外看,隐约看到几个蒙面的深色人影在飞起落下。
这次是真有仇家找来了!
华轻急忙去找项师父。
项青正在书房,门开着,华轻抬手在门框上敲了三下,得到一个“进”字的回应后,抬脚进入。
项青站在桌前,正在专心致志地画着什么,外面的打斗他肯定听到了,但没有半分被惊扰到。
华轻见状,心中的焦急慢慢散去,这是他第一次进竹屋的书房,书房的布置简单而清雅,墙上挂着好几副女子的画像,虽然衣着和年龄不同,但能看出来是同一个人,容颜说不出的美丽脱俗,仿佛天上的仙子落凡尘。
难道是项师父的妻子?
或许已经早亡,才让项师父不得不每日睹画思人。
看着看着,华轻的目光落在角落的一副画上,画中的女子变成了妇人装扮,坐在一处高石上看向远方,神情似乎有些低郁,她身边偎依着一个小女孩,扎着两只圆圆的发髻,和母亲的神态截然不同,她手里拿着几只狗尾巴草,笑得天真无邪。
华轻走过去,细细地看着,觉得画中的小孩曾在自己的记忆里出现过,那是一段由于无法接受而曾经被他强行遗忘的记忆。
“哥哥,我怕”
“哥哥,我们会死吗?”
“哥哥,我好疼”
……
华轻捂着头痛苦地回忆着,他无比确信,画中的小孩就是当年和他一起被山匪抓走的孩子。
华轻觉得有什么事情被他忽略了,一切的一切,似乎都与当年的事有关。
“项师父,您能告诉我,画里的小孩是谁吗?”华轻走到项青面前,问道。
项青见状,叹了口气,对华轻这孩子,他早就已经放下成见,心疼多于责怪了。
“他是小时候的萧铭。”
“什么?”华轻不敢置信地看着项青,“您是说,这个小女孩,是萧铭?”
听到这话,项青惊得竖起眉毛,片刻后无奈地笑了,“他小时候确实长得圆润可爱,他娘又喜欢给他穿粉色衣服,你把他认成女孩也不奇怪。”
华轻呆滞地后退两步。
一切都说得通了。
难怪从第一次见到萧铭时,他就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难怪萧铭突然对他转变态度。
难怪有个不愿意出面的大人物将他买下。
难怪……他会出现在这里。
萧铭早就知道,却不告诉他,是想让他自己发现,还是觉得小时候的相救根本不重要。
华轻说不清心中是怎样的感觉,他仿佛失去全身力气,语气低落地开口:“项师父,我想离开,可以吗?”
听到这话,项青的眉毛再次竖起来,“想都别想!给我好好在这里待着。”
华轻无言,一步步离开书房,看了眼外面依旧打斗的黑衣人,后知后觉地发现,院子外的竹林被布下某种八卦阵法,任由外面的人如何搞破坏,只要没找到阵眼,就永远无法穿越这片竹林。
如果想要偷偷离开,是不可能的。
从这天起,华轻变得沉默很多,每天绝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自己房间。
他感叹命运的戏弄,也不知该如何安放自己的感情。
晚上。
一个黑衣人翻进华轻的房间。
华轻没有睡,听到动静后便睁开眼,他望着月光下熟悉的身影,实在难以将其与当年那个爱哭的小女孩联系到一起。
没想到一进来就被发现了,萧铭没话找话,“还没睡?”
华轻坐起身,想要下床行礼。
萧铭按住他的肩膀,“不用下床,我就是来看看你。”
听师父说,华轻不仅想起来他就是小时候救过的孩子,而且一直把他认成女孩,这个误会真是让人好笑又惊讶,所以等局势稍微稳定一点后,他就忍不住过来了。
两人相顾无言,萧铭看到床头放着的珍珠膏,他拿起来,本来想问华轻伤势恢复得怎么样了,结果手中药膏的重量没有任何改变。
他打开一看,膏面平滑如初,没有使用过的痕迹,“为什么不用?”
华轻撇开眼,没有回答。
萧铭见他这样,目光中染上不解与蕴怒,“你到底在别扭什么?刻意和我保持距离,连我送的东西也不肯用。”
“殿下,我想离开。”
“外面老三的人狗急跳墙,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你在这里才是最安全的。”
“殿下,我不想参与你们的事,我只想回固县去见我爹。”
“我说过,现在不是你们相见的时候。”萧铭已经让裴淦把乔万平保护起来,华轻的事,他一直放在心上,可华轻对他总是一副恭敬有加的样子,用一次次行礼和弯腰,刻意将两人分隔开,还不如当小倌时讨喜。
“是,殿下一切自有安排,是我莽撞了,如果扰了殿下的计划,华轻非常抱歉,殿下如果没有其他事,还请回吧。”萧铭不让他下床,华轻便在床上下跪俯首。
萧铭看着眼前不断惹怒他的人,后知后觉地问道,“你在生我的气?”
“在下不敢。”闷闷的声音从下垂的脑袋底下传出。
“你不敢?”萧铭走近,坐在床上,俯身在华轻耳边质问。
华轻嗅到一股危险的气息,下意识侧头,目光和萧铭撞在一起。
“起来。”萧铭托起他的胳膊,华轻顺着力道直起身。
就在华轻疑惑萧铭要干什么时,萧铭伸出手,以华轻根本看不清的动作快速在他身上点了几下。
身上几处穴位闪过一阵酥麻,随后华轻惊讶地发现,自己动不了了,“殿下?”
“既然你这么不听话,就只能本殿亲自动手了。”萧铭对着他笑了一下,那笑容怎么看都不怀好意。
今天月色极好,皎洁的月光透过窗户洒向屋内,将房间照得一片银白。
华轻看着萧铭解开他的衣襟,中衣之下,是他刑伤初愈的身体,一条条蜿蜒的鞭痕布满白皙的胸膛,中间还散布着十几个圆形箭疤。
华轻觉得有些难堪,想把衣服合拢,但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
他看着萧铭的目光在自己的身上逡巡,眼中没有往日在床上的凛厉与动情。
是自己受刑后丑陋的身体败了四殿下的兴致吗?
华轻悲哀地想着。
萧铭伸手在那些疤痕上抚摸,“还好,没有完全长好,现在涂珍珠膏还来得及。”
说着,他拿起药罐,细细在华轻的胸前涂抹起来。
凉凉的药膏抹在身上,一点都不疼,甚至为华轻减轻了新肉长出来时伤口的瘙痒。
但不知为什么,他的眼眶开始湿润,一颗颗泪珠争先恐后地从眼底流出来。
明明在地牢受刑时,在疼得让人恨不得死掉时,他都没有哭,现在却心口一片酸涩,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来。
萧铭看到滴落在手背的泪水,诧异地看向华轻,华轻其实是个倔强要强的人,不肯在别人面前流露出自己脆弱的一面。
这次,或许是真的伤心了。
萧铭用另一只手擦拭他眼角的泪水,但怎么都擦不尽,索性任由他无声落泪,自己继续细细上药,原本的怒气早就烟消云散。
“给你涂药并不是嫌弃你,男人身上有些疤没什么,只是我不想让你看到这些时,回想起地牢里不好的回忆,放心,我不会再让你经历这些。”
看着一边说话一边给自己上药的人,华轻流着泪笑了,“殿下,谢谢。”
萧铭也笑了,“是我欠你一个道谢,当年要不是你‘英雄救美’,我可能就要死在山匪窝了。”
华轻听到“英雄救美”后,忍不住笑出声,“殿下愿意承认了?”
“你自己都发现了,我也不必再瞒着你,不过当年的事另有隐情,那帮山匪不只是山匪。”
“是……皇宫里的人?”华轻猜道。
“嗯,这些我自有安排,所有伤害过我和母亲的人,我都不会放过。”
上完药后,萧铭替华轻收拢衣衫,抬手解了穴,随后从床上起身。
华轻握住他的手腕,出声挽留道:“殿下要走吗?”
萧铭看向华轻,眉尾诧异地轻挑,“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知道,殿下,我心悦你。”
萧铭看着眉目间重新恢复色彩的人儿,不觉想起初见他时,他在舞台上勾引人的场景。
明明不是长相美艳的,但就是让人移不开眼睛。
萧铭的笑容染上邪魅,他居高临下地勾起华轻的下巴,低声道:“你变大胆了。”
华轻没有理会这句话,反而故作哀愁道,“难道殿下嫌弃华轻是个小倌?”
萧铭哼笑一声,语气像是粗鲁的闝客,“装什么装,你是小倌的时候老子都上过好几次了。”
华轻也笑了,勾住闝客的腰带往自己床上带。
萧铭抓住他的手,将他按倒在床上,“不自怨自艾了?”
“想开了。”
恢复记忆后,小时候学的圣贤道理全部涌上来,他被世俗的观念束缚,甚至有一刻,他想过,在见父亲最后一面后,他就结束自己的生命,免得污了乔家书香世家的门楣。
如今看来,前段时间的他,还不如做小倌时活得通透。
他不知不觉间爱上萧铭,萧铭对他亦有感情。
他对萧铭表明心意,不是协恩图报,也不是痴心妄想,他只是像做小倌时一样,虽然不能控制自己的命运,但每一天,他都是为自己而活。
萧铭看着华轻,低下头,第一次吻上这个人。
嘴唇相触时,两个人都轻颤了一下,那一瞬间,时间仿佛静止,周围的一切都消失了,只剩下彼此的呼吸与心跳。
两个人,一个经历过皇宫中的腥风血雨,一个在小倌院浮沉多年,此刻,却像是像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在经历过无数内心的纠结后,终于选择直面自己的内心。
两人的情·欲早已汹涌,此刻一点即发,唇间美好的触感让他们情不自禁地动起来,双唇厮磨,不断探索对方的温度与气息。
窗外清风吹过,送来阵阵竹香。
屋内的小床迅速升温,这是他们共同度过的第三个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