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许翊，谢过公子相助。”

    见对面二人已整理完毕，许翊抱剑答谢道。

    闻此，卿月也学着对方的样子回答：

    “在下卿——”

    还未说完，就被温瑜捂住嘴巴。眨巴眨巴眼睛，她颇为不解地抬头看向温瑜。

    温瑜没有回应，只是淡然将手收回，微微朝许翊点头以示回应，姿态谦恭而又难掩矜贵气质。

    许翊见他们都戴着面具，举止又有些古怪，忍不住怀疑起来，探究打量的屡屡落在他们身上。卿月颇感不自在，温瑜便侧身挡住对方的视线。

    “许翊，还不快过来！”

    那是一群与许翊穿着同样服饰的人，玉冠束发，蓝衣飘逸，腰佩长剑，白玉为饰；只是人人的衣饰整洁，不似许翊散漫不羁。呼唤许翊的人群为首者，说话时一侧嘴角微勾，带着一丝轻蔑不屑与嗤之以鼻。

    “来了。”

    许翊语调慵懒，收回探究打量的目光，也收回轻扬的嘴角，恢复到面无表情的样子，淡淡抬脚、缓慢踱步回到那群人当中

    许翊应当是跟他们是一伙的。不过瞧他那吊儿郎当的样子，应当也是嫌他们烦闷又极为好奇巫族祭祀，便想法设法地往里挤，也就与队伍分开了。

    那些人看着各个笔挺端方，素为正派，只不过那为首者叫走许翊的语气却让卿月莫名地觉得不适。

    “怎么了？”

    见她望着那人眉头紧锁，温瑜问道。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那人让我感到很不舒服，跟刚刚看到那个叫许翊的陌生人时，感觉完全不同。”

    “相信你自己，你的直觉素来很准。”继而似是想到什么似的，他又语重心长地补充道，“这样也好，以后你见到旁人，你的第一感觉会直接告诉你一切，也就能在你与人打交道的时候保护你自己。”

    “直觉一定是对的吗？”

    “有些人习惯于以层层推理的方式缜密而又严谨地得出可靠结果；有些人并不习惯这种方式，但她们往往有超强的感知力。人的心性往往会体现在周身气度上，这些感知力超强的人就会在初见时敏感地接收到这种信号，这就是直觉。两种方式都是人的生存智慧，无优劣高下之分。它们有用但不一定全对，因为大部分的时候，我们都只能看到部分而非全貌，这就需要你进一步细心甄别，在直觉的基础上学着用逻辑推理来补充，尽可能地补足你对人或事的认知。”

    “可如若遇到这种让我感到不舒服又不得不和他打交道的人怎么办？”

    “若他只是观念上带有偏见而并未在实际上影响到你，那就不必去在意他是什么样又怎么想，留个心眼提防一些便是；若他已经直接影响到你，那就利用你的直觉看透他，他会因为某点而伤害你，那你也可以利用他的这点反伤他。”

    目带不解，卿月还是似懂非懂地点着头。

    “没关系，不着急。以后遇到的时候你自然就会懂了，也会明白该怎么应对。无论怎样，都记得要保护好自己。”

    继续在拥挤的人群里见缝插针地往前凑，卿月终于拉着温瑜到了祭台下，此处抬头正好可以看到巫觋长的脸。

    当卿月的目光正好对上她略显空洞的双眼时，巫觋长猛地动了起来，像是得到了什么示意一样，把举着的空杯凑到嘴前一饮而下，闭眼抬头，喉头一滚，仿佛真得秘药入口。一杯无人可见的奇物入口下肚后，她忽地浑身颤抖起来，口中又念起了旁人听不懂的话，仿佛在自问自答一般。此时，周围的巫女也停止了舞动，纷纷俯首。

    背后晚霞如海，波澜壮阔，辉映的霞光怒放喷涌，就像是神明自天外降临，巫觋长古怪的行为反显庄严肃穆。

    就在最后一缕霞光褪去之时，巫觋长忽然高举蛇杖大呼：

    “神女降世，祸乱尽平！神女降世，祸乱尽平！神女降世，祸乱尽平！”

    周围的巫女再次跳起神秘的舞蹈，肉眼可见的比之前更为欢欣。

    台下的人也在欢呼雀跃，纷纷振臂高呼：

    “神女降世！神女降世！神女降世！”

    众人脸上都是掩饰不住的喜色，唯有温瑜独自于人海落寞。

    祭祀过后，天色已晚，赶来的众人都在蛇巫山歇下。山中巫族早已习惯应对这种场面，空置了许多房间以供外客歇息。五湖四海的人聚在一起时总免不了新奇与玩闹，祭台外的空地在夜间如雨后春笋般冒出了许多小摊，有修仙者售卖宝物，也有普通人出售来自各地的新奇玩意，杂耍卖艺者亦是不缺。看来，除祭祀以外，也有部分人是为了商机而来。

    卿月自然也拉着温瑜四处闲逛着，什么都想看一看、试一试。

    一只上下扑棱着翅膀的小巧木鸟吸引了她的眼光，摊主见有人过来便立即吆喝：

    “姑娘要看看这只鲁班木鸟吗？这物什可难得，不贵不贵，也就五文钱一只。”

    卿月双眼放光，目带祈求地望向温瑜。

    嗯，她自然是不会有钱这种东西的。

    一向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温瑜此刻倒是难得地露出了一丝赧意。

    呃，当了千年修仙之首的他，早已没有掏钱买东西的需求，自然也不会有随身带着钱财的习惯。来这的这些时间，他也一直待在雪山上，就没考虑到这种问题，眼下倒是尴尬了。

    卿月只能缩着头，拉着他默默离开。

    “很喜欢？”

    “也没有，一般般啦。”

    “我有个可以赚钱的办法。”

    瞧出卿月的言不由衷、不愿让自己为难，温瑜补充道。

    “什么办法？”那原本落寞的双眼瞬间又亮了起来。

    “跟我走。”

    一会后。

    温瑜拿着从周围找到的一些小石头，在人群熙攘处找到一块空地，快速地用两手连续抛接。无双公子，身姿挺拔，清冷孤傲，似乎与周围的尘世喧嚣格格不入，却弄丸卖艺，迅速吸引了人群涌来围观。

    “九丸！九丸！连掷九丸！”一些围观者兴奋地喊着。双手抛接弹丸，数量越多难度越大，连抛九丸便已是极限。

    见围观喝彩的人越来越多，卿月便学着刚刚看到的杂耍艺人同伴的模样，躬身向来人讨要着赏钱。鲜少见到街头杂耍的年轻修仙人士，给钱极为爽快，有的甚至直接往卿月怀中投掷灵石。她一跃而起、身手敏捷地接住，又是迎来一片喝彩。一时好不热闹。

    忽有一身影从人群中跃出，直奔温瑜而去。见状，卿月即刻赶去。却见温瑜立在原地无半分躲闪，那人径直夺取了两枚抛掷在空中的石子，转而留下他的随身宝剑，一道慵懒而又漫不经心的语调传来。

    “用石子代替丸铃也太过庸俗，飞剑跳丸，兄台不如直接飞剑，如此也算与公子脱尘气度相配！”

    话音刚落，那人便一个单脚旋转，回身落在围观人群前方。

    定睛看来，原是方才见过的许翊，眼下正松松垮垮地站着，还是和此前一样洒脱不羁，朝卿月挑眉眨眼，挑逗的眼神中又带上了几分自得。

    知晓卿月担心，原本面无表情的温瑜眼含笑意投来一丝安抚的眼神。温瑜的双眼最是溺人，惹得卿月心跳一窒，微微撇过脸，掩饰内心无端生出的几分慌乱与不安。

    瞧见二人的眉眼官司，许翊便把行为古怪的二人猜作是私奔的苦命鸳鸯。一双璧人立于前，他顿觉自己形单影只，好不凄凉，可赋闺怨之诗三百首。

    确认温瑜无碍后，卿月便也不再追究。知晓许翊好意，她微微倾身，点头致谢。

    许翊见卿月这样，倒是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视线闪避，多少带着青涩少年人一丝不自在的娇羞。虽说他确实有意襄助二人，但自己刚才的举动也实在过于冒失，所幸对方也未多做计较。

    一些佩剑的旁观者见此，便也纷纷效仿。只见原本抛掷的石子全都变成了长剑。这些人倒也讲义气，丸九剑七，便是说跳丸数上限为九而飞剑数上限为七，他们也周道地只留下七柄长剑以供温瑜抛掷。

    仅有飞剑表演也略显单调，不久，围观的人便有些兴致阑珊。见此，许翊再次跃身至温瑜身边，比划出招，温瑜一边与他过招一边飞剑，惹得人群再次叫好。

    翩然身姿，无双气度。竟惹得不少女修连连往前凑，个个皆是粉腮含羞，春心荡漾，尖叫连连。

    在一片尖叫声中，温瑜停下飞剑，在将所有长剑归还后，便朝许翊道谢，拉着卿月从拥挤的人群中离开。

    “走吧。时间不早了，我们去逛逛，先把那只木鸟买来怎样？”

    卿月连连点头，待买到鲁班木鸟后，二人又继续沿着最开始的路线逛着。

    途中又遇到了许翊一行人，看起来行色匆匆，似乎是临时起意，连夜离开蛇巫山。想必是此前多次大祭无果，乍得谶语，他们便得马不停蹄地传回祭祀结果以便商讨处理预言的相关事宜，素来以除妖为己任的修仙界仙盟应当也会忙着寻找预言中的救世神女。

    原本嘴角微扬的的温瑜在看到他们的时候，周身陡然散发出森然寒气。不过，未等卿月看见，他便将转瞬即逝的凛冽杀意匆忙敛去，又立即侧身挡住卿月，躲避为首者投来的探究视线。

    “怎么了？”

    待他们走后，卿月问道，眉间带着一丝不解的疑惑。她能感觉到，温瑜似乎极为不喜欢自己和那些人过多接触。

    “没事，一只老鼠罢了。”

    温瑜又恢复了原本的温和，轻微摇头回答。

    “我们去中央看看。这次大祭祈问到了结果，想必巫族人待会会在祭台唱傩戏、跳傩舞，以酬神还愿。我们先过去。”

    “嗯。”

    晚间的傩戏傩舞与日暮时肃穆的祭祀仪式相比，娱乐色彩更重。此前为娱神，此刻为娱人，台下与台上同欢，仿佛在共同庆祝那个没有祸患的未来即将降临。

    远处烟花绽放，姹紫嫣红，似有盎然春意。纵使转瞬即逝，恰如昙花一现，短暂而令人惋惜，却又有朵朵烟花接连绽放，以绚烂烟火不断辉亮夜幕。

    眼前昏暗中偷来的短暂美好景象，就是卿月对世界的所有期许。

    只是神女救世的预言传出，便可让所有陷于不幸的人重燃希望。

    迷茫的人心，太需要一线光亮。

    此刻，卿月也在心里默默祈求：

    神女——

    早日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