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绪回到当下。
忍校会教授系统的人体知识,也提到过为了避免气味被敌人追踪分析,女忍通常会使用棉条等入体式用品。我能轻松描绘出子宫卵巢的结构图,也知道生理期时雌激素与孕激素会如何波动,甚至了解这些激素变化会如何影响查克拉流动的细微差别。
但课本上的知识与真正面对自己身体的变化是截然不同的。我在学校洗手间的隔间里,盯着那抹鲜红,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可以用绷带暂时应付一下。
——今天不应该穿白裤子。
大概是我在隔间里待的时间有点久,有人在外面敲了敲门。
整理好衣服后,我镇定地打开了门。
外面站着的人是鹿丸。
我微微颔首,面无表情地从他身边走过。不过,对方似乎并不是想用厕所,擦肩而过时,他迟疑了一下,低声问道:
“你……还好吗。”
鹿丸并不是喜欢管闲事的人,我停下脚步。
“脸色很差啊,牙说你身上有血腥味。”鹿丸双手插在口袋里,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以你的能力,也会有毕业的压力吗,明明闭着眼睛都能通过考核。”
被误会训练过度了。
“与你无关。”我简短地切断话题,转身就要离开。
“可不是无关。”鹿丸叹了口气,“我可不想被老妈天天拿你的刻苦作为榜样念叨。”
——老妈。
如果是帮女性亲属买生理期用品,就不会显得奇怪了。但村里很多人都认识我,如果可以的话,我不希望“宇智波”和“变态”这两个词在任何情况下沾上关系。
“再次确定一些,你的梦想是什么。”
大概没料到会在厕所里发生关于梦想的对话,鹿丸露出了想吐槽的表情,但还是配合地回答了:“随便做个忍者,随便赚点钱。然后和一个不美也不丑的普通女人结婚,生两个——喂!”
——不美也不丑的普通女人,很好,就是这句。远在天堂的父亲大人,只有这个男人你不用担心会纠缠不休。
我将毫无防备的鹿丸拉进了刚刚的隔间,那双总是半阖着的眼睛因为惊诧而微微睁大,流露出难得一见的错愕。
“坚守你的梦想。”我面不改色道,“帮我整点卫生棉条。”
鹿丸的表情瞬间凝固了,眼中的疑惑逐渐转为震惊,声音比平时低了几分:“你……?”
——别演了。
“我知道你知道。”我直视他的眼睛。
困在狭窄的隔间里,我能清晰地看见他的双眼中闪过的复杂情绪。片刻的沉默后,鹿丸轻轻叹了口气,肩膀松弛下来,姿态恢复了往日的慵懒。
“麻烦死了,只是有几分猜测。”他低声嘟囔,靠在隔间的墙上,双手重新插入口袋,看向我,“你什么时候知道的?鸣人非要跟你一起上厕所的那次?”
他猜的没错。
去年,鸣人不知怎么注意到我从来不用男士小便池,于是吵嚷着要看我在隔间做什么。当时正是鹿丸解围,把鸣人拖走了。从那时开始,我便怀疑他或许猜到了什么。
鹿丸确实很聪明,我不置可否地微微侧头。
像是接受了这个无声的共识,少年无奈地轻叹了一口气,用一种讨论任务的口吻确认道:“只要卫生棉条,是吗。”
***
我记得自己给出了肯定的回答。但在课间帮我解决完小麻烦后,鹿丸当晚又登门拜访了。
门铃声响起时,我刚刚洗完澡,正穿着宽松的家居服做睡前冥想。通过猫眼确定来人身份后,我便没有更换衣物,直接打开了门。
鹿丸的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一秒,似乎惊讶于我随意的装束,接着便迅速别开视线,眼睛闪过一丝不自在。
我打开门,示意鹿丸进屋。他没有放下手中的塑料袋,踌躇了一下才迈步进来。
袋子里装着他登门拜访的礼物,十分特别,是够用几个月的棉条。
“喂,我都是为了谁啊,这是吐槽的时候吗。”鹿丸露出了半月眼。
不仅如此,他还耐心地向我传授了女忍生理期的实用知识,我有些好奇对方是如何得知这些女忍间代代相传的经验。
“问的我老妈。”他叹了口气,像是回忆起了什么痛苦的经历,声音压得更低,“至于用的什么借口,你就别问了。”
我制止住自己的好奇心。
“要喝茶吗?”我不等他回答便向厨房走去。
“不用麻烦了。”鹿丸说着,却还是跟了过来,靠在厨房门框上,双手揣在裤兜里,一如既往地懒散,“我不会待太久。”
他算是第一个到访的同学。父亲是族长,因此家里经常有人拜访,我对待客之道了熟于心。
我取出两个杯子,给自己倒了杯水,给他泡了杯茶。水汽氤氲上升间,茶叶也在热水的漩涡中缓缓舒展。
冰箱里没有准备待客的点心。我挑了一颗最大的番茄盛在盘子里,聊表心意。
“老师说下周会公布分组结果。”鹿丸接过茶杯,目光在番茄鲜红光滑的表面上停留了一秒,“听说一般会考虑平均实力。”
靠在料理台上,我示意他继续。
“你不担心吗?”鹿丸抬眼看我,厨房的暖光为他的轮廓镀了一层柔和的边缘,“如果和奇怪的家伙分在一起,比如说鸣人,或者那些……迷恋你的女生。”
他说这句话时,语气有点微妙,不知是觉得把“鸣人”和“迷恋我的女生”相提并论很奇怪,还是觉得女生迷恋女生这件事有些古怪。
我明白了他隐晦的提醒。随着任务的深入,小队成员之间的生活会越来越密切,性别的秘密也就越难以保守。
“如果我能坚持到现在,就能继续下去。”我说。
鹿丸小啜了一口茶。
“想想都麻烦。我一直有个疑问,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收拢散漫的姿态,停顿了一下,在谨慎斟酌着接下来的用词,“你……没有继承家业的压力吧。”
说到这里,我便明白他在努力避开什么。
作为拥有悠久历史的大家族,宇智波在某些方面仍然保持着相当顽固的传统,很少出现女性族长。因为上头有个优秀的哥哥,一般来说,次女只要考虑做个名门大小姐就足够了。
我凝视着水杯表面晃动的倒影。下颔紧绷的弧度,眉骨投下的阴影,微微上挑的眼尾,连抿唇时唇珠的形状,都与我们心照不宣回避讨论的那个人如出一辙,似在无声宣告无法逃离的血缘羁绊。
“确实是我父亲的决定,但和继承人无关。”
鹿丸挑了挑眉,显然对这个答案感到意外。
“在我出生那天,父亲在汤之国边境遭遇山洪,救下了一个自称能预知未来的老人。”我声音平静,复述着从父亲那里听过无数遍的故事,“那人告诉父亲,他即将出生的孩子未来会被无数男人争夺,卷入权谋的漩涡。”
“哈?”鹿丸的表情变得有些滑稽,眉毛高高扬起,嘴角微微抽搐,显然没想到会是这种充满神秘色彩的原因。他轻咳一声,试图掩饰自己的错愕,勉强道,“令尊真是……未雨绸缪。”
是啊,尽管父亲几乎没对我说过“不愧是我的孩子”,但他是那么努力地想保护我,即便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预言。
……但是爱与认可是不一样的。父亲重视我,却在某种程度上也轻视着我。
我从小就能感受到,父亲对我的关注与对鼬的期待截然不同,他对鼬寄予厚望,期待他代表宇智波成为忍者中的佼佼者;而对我,只是希望我能远离纷争,平安长大。
或许对未来继承自己地位和财产的长子更加在意是男人的本能,或许是我的天赋不够让父亲认可我。
他望向鼬的眼神中总是闪烁着骄傲与欣赏,看向我时,目光中却隐着挥之不去的担忧与保护欲。因为我是需要守护的次女,一个古怪预言里无法保护自己的可怜角色,只是恰好成为了他的女儿。
即使明白父亲是爱我的,那种渴望得到同等认可的心情也从未消散。我曾经想过,假如我和鼬都不是他的孩子,父亲大概仍然会欣赏鼬,但不会对我多投去一个眼神。
而现在,那份不甘与失落也成为了奢侈,去纠结那些细微的情感差别早已毫无意义。
鹿丸沉默片刻,似乎也联想到故事中那个对女儿保护过度的男人在五年前就已经迎来了结局。
“不过既然已经这样多年,想必你也习惯了。”他转移话题道。
我回过神。
“从有记忆起,我就是‘宇智波佐助’。我并不觉得性别有什么影响。”
鹿丸对此不置可否,只是称述必将到来的结果:“不过,总会有暴露的一天吧。”
即便暴露,这也不是什么值得担心的危机。说到底,不过是因为我太弱小了,如果获得足够主宰自己命运的力量,一切都将迎刃而解。
终归,我还是不相信那个预言。就算是真的又如何,只要不妨碍复仇就微不足道。
“到时候再说。”
鹿丸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终没有开口。他直起身子,将杯中剩余的茶一饮而尽。
“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他说,朝门口走去,“否则老妈又要唠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