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关大师怎么突然坐化了?
靳梦榴收回手,只觉得呼啸而过的秋风突然刺骨起来,而自己仿佛荒地里食腐的乌鸦一样,在这苍茫旷野中漆黑而不详。
是因为她吗?就像爹娘和师父一样,因为给了她照顾和帮助就遭遇不幸。还是因为她的死而复生,如同宿命的黑洞一样,带给身边人厄运。她生,则他死。
“离开这里,躲起来,远离所有人。”靳梦榴甚至生出了这样一点不像自己的想法,不与他人亲近,便不会有人沾染厄运。
不管如何,不能让玄关大师曝尸荒野,先好好安葬了他。靳梦榴与玄关大师萍水相逢,受他恩惠,也不知道他有没有亲朋故友,能操办丧仪。她自己也身无分文,甚至无力给大师备一口薄棺。
靳梦榴强撑着站起来,走到上次埋葬自己的地方,掏出怀里的石头,把墓坑里的土和草席清理出来。
她奋力挥舞着石头,仿佛发泄心中的悲愤一样,把墓坑又扩大了一倍。然后,小心翼翼地把玄关大师搬运过来,放入墓坑里,准备在这里埋葬了他。
正当靳梦榴要盖上草席的时候,突然瞥到大师因为挪动而散开的衣襟内有什么东西。她道一声得罪,扯开玄关的衣襟,看到熟悉而刺眼的七个铜钱大小的恶疮。
七日痨!
原来大师的死因也是这个不治之症,难怪大师如此消瘦,除了念经外几乎不说话。七日痨的铜钱疮,发作起来,患处钻心蚀骨,痛得难以忍受,病人会受不住日夜哀嚎,然后身体迅速消瘦。
靳梦榴从没有听到过玄关大师因为恶疮呻吟过,他一直都像一个苦修的僧人,没发现他竟然也得了七日痨。
她想起自己死而复生前,对大师说过,她是因为七日痨病重才到这里等死,那大师为何从不对她提起自己也得了这个绝症,而且也病入膏肓。
虽然知道了大师不是因为自己而死,但是又死于同一种病症,靳梦榴的心里依然笼着一层阴霾。
她重新给玄关大师遗容整理好,盖上草席,一捧一捧地把黄土给盖在草席上,坟包也拍平整。
这附近也没有像样的石块木板,想了想她把怀里自己的墓碑拿出来,捡了块尖石头,在反面一点点刻上玄关大师,然后平放在墓前。
安葬完玄关大师后,靳梦榴停下歇息,脑子里不住的想着自己今后的日子。
她之前没有什么关系好的人,得了七日痨也是自己从师父的症状判断的,没告诉过别人。但是也要防止有心人,知道她是死而复生,把她当做妖魔一类。
之后,靳梦榴打算就在玄关大师的小庙里暂住一些时日,修养身体,然后从这里去别的地方隐姓埋名重新开始。她融合另外一个灵魂时多了一些知识,凭借这些,应该可以想办法做些糊口的小生意。以前想攒些钱,继续学习木偶戏,现在又多了一个目标,那就是给玄关大师重新修缮坟墓,买个真正的墓碑。这样有一天她真正离开这里,希望玄关大师的亲友来寻他时,不至于找不到他。
想来日子虽然依然艰难,但是总是充满了希望。
最后靳梦榴弯腰祭拜,转身离开。
刚抬脚,她听到了一个虚幻而清晰的声音。
“滴--滴--已开机”
靳梦榴停住脚,四处张望,什么也没有看到。
突然想起这是那个奇怪的机器,它不是能量耗尽了吗?然后又听到不断想起的虚幻声音:
“用户打扫寺庙,功德+1。”
“用户埋葬玄关,功德+1。”
“用户给玄关立碑,功德+1。”
“合计增加3点功德,转换为百分之三能量。”
“检测到登陆账号异常,正在扫描。”
靳梦榴紧张起来,她虽然融合了另外一个魂魄,但是完全不能算是原来的那个人,被机器发现不对劲很正常。她努力在脑海里搜寻怎么操作这个机器,希望能在机器发现异常原因前阻止他,否则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后果。
她努力平复呼吸,在记忆碎片里仔细查询,希望操作方法没有在被遗忘掉的那一部分里。
“扫描到账号植入木马病毒,启动杀毒程序。”
不好,机器已经发现她了,她还没找到操作办法。就算是初秋的凉爽天气里,靳梦榴都快要急出汗来了。
“警告,能量不足,剩余百分之二。”
“杀毒能量不足,程序停止。”
“自动启动自毁程序。”
“倒计时5秒。”
“五。”
“四。”
自毁程序是什么?机器自毁?是会连她也一起毁掉吗?不,她都活过来了,谁也别想再夺走她的性命!
在机器一声声如同催命般的信息声中,靳梦榴终于找到了开启办法。眼睛闭上后,眼球向后转动,黑暗的视野中出现一个发亮的“开机”按钮,用意念点击,睁开眼后就看到打开了一个悬浮于面前的操作界面。
“三。”
界面上排列着各式操作按钮,但是因为能量不足呈现黑白的颜色,只有最上边一个按钮是可以操作的彩色。
“二。”
时间来不及了,靳梦榴没有仔细看是什么按钮,直接意念点击,试试能不能阻止自毁程序。
“一。”
“用户操作恢复出厂设置。”
“自毁程序停止。”
“警告,能量剩余百分之一。”
终于停了,靳梦榴松了一口气,不禁瘫坐在地上,露出劫后余生的笑容,接下来赶紧把机器关机掉,最好永远不让它再开启。
突然,她回想起刚才机器说自己操作了什么按钮,收住了笑容,渐渐惊恐。
恢复出厂设置?另一个灵魂恢复出厂设置后灵魂被分解成了知识和记忆的碎片,她恢复出厂设置会变成什么呢?如果也变成一堆碎片,那她还算活着吗?
“恢复出厂设置程序异常。”
“检测到账户已短时间内使用过一次恢复出厂设置。”
机器的声音又响起,靳梦榴心中一喜,出现了转机,不用恢复出厂设置了吗?
“自动转换为身体恢复出厂设置。”
“指令通过。”
靳梦榴心情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不知道把肉身恢复出厂设置又会是怎么样的后果,会把她恢复到刚从娘胎里出来的时候,还是也像灵魂一样恢复成一堆碎片,这两个不管哪个都很可怕。
“能量不足,剩余能量仅支持程序进行百分之八十。”
靳梦榴心中无声呐喊:能量不足,为什么不能像杀毒程序一样自动停止呢?为什么这么贴心自动减配也要执行啊!
靳梦榴的周身爆发出一圈刺目的白光,她的身影像是融化了一样卷曲在一起,不断收缩,直至变成一颗米粒大小的黑色球体,最后又完全消失。
只留下一句虚幻的留言:
“能量不足,即将关机,再见。”
……
靳梦榴感觉自己的眼睛很沉重,根本睁不开,耳边是潺潺的流水声,像是在被紧紧包裹着,随着波浪微微荡漾。
她意识模糊,如梦昏沉,脑中断断续续地思考:我现在是在哪里?现在是什么时间了?我,是谁呢?
然而,来不及更清楚的思考,靳梦榴意识沉入了更深的海洋,那里静谧安详,似乎不想再醒来。
……
里路村是一个只有二十来户的小村子,依山傍水,每户人家又自种着几亩田地,日子虽然不是很富裕,但是家家户户小有余粮,还算的上是安乐祥和。
村子北边是一片林木茂密的山岭,山不算高,也有些山猪兔子之类的野物。靠近山林的一户人家,住着村里的猎户,一个四十多岁叫荀霏的女人,年少时跟着同样是猎户的父亲学了些拳脚功夫,还有一手百发百中的好箭法。后来嫁来了里路村,跟一个叫靳倪的男人成了家,也做了猎户。
细密的秋雨连着下了将近十天了,山路湿滑,荀霏不好上山寻找猎物,只好在家里保养弓箭,整理制作陷阱的物事。
她坐在窗边,把绳子一点拆开盘绕好,时不时望向通往村子的小路。
这几天下雨,天空一直昏沉沉的,分不清时辰。靳倪去给县里送东西,已经走了五天,按说今天就是返程的日子,也许是路途泥泞,不好走,耽误了时间,现在还见不到他回来。
等荀霏把东西都整理完,又把凉掉的热水重新烧开,准备着靳倪回来就能用热水泡泡脚,暖暖身子,等到水又要凉掉也没看到他的身影。
在天擦黑的时候,荀霏终于按耐不住,抓起雨伞准备到村口去看看。
刚踏出门,路边转过来一个头戴箬笠,穿着蓑衣的身影,蹒跚着向这边走来。荀霏惊喜地喊了一声:“老头子,你可回来了!”脚下加快了速度,轻快的迎了上去。
靳倪被荀霏搀扶着往家里走去,嘴里不住安慰道:“让你担心了,路不好走,回来迟了。“两个胳膊在厚重的蓑衣下掂了下,似是抱着什么东西,神秘的说“不过,我给你带了好东西回来,一会儿给你瞧瞧。”
荀霏四下看了无人,这样搀扶着走太慢,干脆把伞收起来,弯下腰,轻松把比自己还高的丈夫打横抱起,声音还带着微微的哭腔埋怨道:“你人快点回来,还带什么好东西?我一个人在家害怕,什么也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