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验。”九皇子眸中寒芒微闪,缓缓撑起身子。
那郎中随即取出银针,探入九皇子方才吃剩的碗中。
银针入汤,却依旧银白如初。
“公子仔细想想,今日可曾吃过什么不寻常的东西?或是服用过什么药材?”
九皇子凝神细思,恍然道:“我想起来了!今日出城巡查农事,曾在路边茶棚饮了一杯草药茶,说是能解暑气。莫非是那茶水有问题?”
郎中替他把了把脉后,作出诊断:“您今日饮下的草药茶,恐怕是采错了药,或是炮制不当,导致残留了毒性。而这酸辣粉滋味浓烈,加速了毒性发作。”
如此说来,苏檀这一碗滋味绝妙的酸辣粉,纯属无妄之灾。
九皇子有些窘迫地挠了挠后脑。
“客官吉人天相。”在他开口前,苏檀先一步将那碗甘草绿豆汤推至他面前,“这甘草绿豆汤能解百毒,您且将它饮尽,再稍作歇息,想必便无大碍了。”
九皇子深深看了苏檀一眼,这个看似柔弱的厨娘,在方才那般情境之下,竟能冷静自证,而平白遭受冤枉,却依旧豁达大度。
果真如那人所言,是个见识不凡,胆魄过人的女子……
“姑娘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他轻咳两声,从怀中取出一块成色极佳的玉佩,递给苏檀:“这块玉佩你且收下,日后若有难处,可持此玉前往靖王府寻我。”
靖王?这样的贵人,她可招惹不起。
苏檀本还想推辞,但见对方态度坚决,也只能暂且收下了:“多谢客官。”
九皇子在随从的搀扶下离开后,小馆内重新恢复了平静。
李大娘立在一旁,凝视苏檀的眼神复杂。既有后怕,又夹杂了几分惊奇与赞赏。三年前,那个雨夜里冻得瑟瑟发抖的少女,如今也能独当一面了。
傍晚时分,食客散尽,苏檀稍微整理了一下心情,疲惫地趴在后厨的凳子上。
这时,脑海中,系统的声音再次响起:
「恭喜宿主完成任务:制作一碗征服食客味蕾的地道酸辣粉!」
「任务评价:优秀!(成功救助重要人物,额外奖励触发)」
「获得奖励:失传菜谱《樱桃毕罗》、厨艺增幅(刀工精准度+10%)、天厨积分10点。」
「额外奖励:食材空间解锁一立方米,奖励珍稀食材‘冬荔枝’幼苗一株。」
苏檀心中一阵惊喜,一股暖流自身体涌过,她感觉自己握刀的手腕似乎更加稳定了,脑海中也多出了一份关于樱桃毕罗的详细做法,从选材到火候,无一不精。
更让她心如擂鼓的,是意识中竟出现了一个神奇的储物格,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株不足半尺高的荔枝幼苗,叶片青翠欲滴。
“这是……”
“檀丫头,”李大娘不知何时走了过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今天多亏了你,不然咱们这小店怕是要惹上大麻烦了。你这丫头,还真有几分本事。”
李大娘对待苏檀,往日的怜悯已淡去不少。取而代之的,是由衷的认可与鼓励。
苏檀心中一暖,唇角绽出一抹清浅笑意:“大娘过奖了,也是凑巧。”
夜深人静,苏檀散着半湿的长发,独倚窗边,手中摩挲着那块温润的玉佩。
玉佩上的狼纹,她总觉眼熟,似在何处见过……
月光如水,倾洒在她清丽的脸庞上。
定北侯府退婚之辱,昔日未婚夫裴铮那冷漠如霜的眼神,一一从眼前掠过。
她曾以为,自己的人生已然无尽灰暗,再无半分光明可言。
然而,今日所发生的一切,无论此事是否与裴铮有关,都让她看到了一丝曙光。
天厨系统,失传菜谱,神奇食材……皆因她意外触发了苏家流传的天厨秘宝。
厨艺改变命运的道路,才刚刚开始!
她不仅要洗刷耻辱,更要在这繁华的长安城中,凭藉厨艺,闯出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
就在苏檀思绪万千之际,小馆外墙根的阴影处,一道颀长黑影如鬼魅般一闪而过。
他的目光如炬,停留在食铺二楼那豆点般的灯火之上。片刻后,又悄无声息地隐没在深沉的夜色之中。
风中,只留下一丝若有若无的松檀香气。
……
晨雾未散时,苏檀就着井水洗了把脸。
凉水激得鼻尖泛红,镜中倒影里,她将长发簪起,碎发别至耳后,露出一张清秀标致的脸蛋。
指节很快沾上面粉揉面,这是她最熟悉的烟火气。
从前在定北侯府做童养媳时,总被教导“女子要娴静”,如今在这小馆颠勺,倒比那时活得舒心痛快。
“吱呀——”
木门刚推开半扇,刺耳的尖笑就顺着穿堂风钻进来。
苏瑶穿着月白蹙金裙,金步摇在晨光里晃得刺眼。
她身后跟着两个提食盒的丫鬟,指尖掐着绢帕掩住口鼻:“我当是谁家的灶下婢,原是被裴表哥退婚的苏檀啊。”她扫过门前褪色的招幌,“在街头卖酸辣粉?倒真应了那句‘上不了台面’。”
苏檀的手在砧板上顿了顿。
记忆里的苏瑶总跟在她身后学绣花,如今这副趾高气扬的模样,倒像换了个人。
“那又如何?”她垂眸擦了擦案板,淡淡相讥:“定北侯府的台高攀不起,还不许人自己搭台卖酸辣粉了?”
“好个伶牙俐齿的!”苏瑶的绢帕几乎要戳到苏檀鼻尖,“你当裴表哥真瞧得上你?他退婚那日说的‘粗鄙’二字,我可还记着!你若识趣,便尽早滚出……”
“檀丫头!”李大娘端着刚熬好的豆浆从后厨出来,瓷碗重重往桌上一放,震得苏瑶的金步摇晃了晃。
“今日头锅豆浆,你先垫垫肚子。”她斜睨着苏瑶,眼角的皱纹里都是不客气,“本店不接闲客,要看热闹去东市,那儿耍的猴戏比这儿精彩!”
苏瑶气得满脸通红,狠狠瞪了苏檀一眼,踩着花盆底愤然离去。
苏檀低头抿了口豆浆,李大娘特意多放了糖,甜得人心里发暖。
之后的时间里,小馆陆陆续续来了几位零散客人,苏檀和李大娘忙着招呼客人、准备食材。
日头升到屋檐角时,小馆迎来了一位青衫旅人。
他腰间挂着个酒葫芦,发冠松松系着,一进门就抽了抽鼻子:“昨日这酸香,可叫在下琢磨了一宿!”
“客官是说昨日的酸辣粉?”苏檀擦着桌子走过来,见他桌上摆着本翻得卷边的《食经》,便多添了句:“昨日汤底以牛骨熬足八时辰,浇头的酸豆角是我用野山椒泡的。”
“妙!妙!”青衫客一拍桌子,震得酒葫芦叮当响,“在下姓周,排行第三,叫我周三郎便好。”
苏檀耳尖微动,周三郎?莫不是那声名远扬、一笔绘尽天下美食的《食游记》作者?
“昨日那碗粉,酸得鲜,辣得透!比我在扬州吃的更有长安的烟火气。”周三郎拍下碎银,笑吟吟問:“今日可否让在下尝尝姑娘的其他手艺?”
苏檀想起系统刚给的《樱桃毕罗》,指尖轻轻一蜷。
她拱手柔声问:“周客官若不嫌弃,小女便做道樱桃毕罗如何?”
周三郎双眸骤亮,却也有些狐疑:“这樱桃毕罗,可是开元年间的宫廷点心,已失传近三十载了!姑娘当真会做?”
“客倌一试便知。”
那菜谱里的樱桃要选晨露未干的……苏檀从未试过。但系统空间里,那株冬荔枝幼苗还蔫蔫的,倒不如先试试这道樱桃毕罗。
“好!”周三郎抚掌大笑,眼中满是期待,“今日若真能一饱口福,在下便是醉死在这小馆也值!”
后厨的灶火烧得正旺。
苏檀捏着筛子筛面,细白的粉落在木盆里,像下了场小雪。
系统的声音在耳畔里响起:「樱桃需选果径一寸以上,核小肉厚者。当前小馆无符合条件的,樱桃毕罗需用本土樱桃。」
苏檀顿了顿,脑中飞速运转……西市有个老妇卖野樱桃,个小却极甜!
“大娘,我去趟西市!”苏檀抓了钱袋往外跑,发辫在身后甩成小尾巴。
等她抱着一篮红得透亮的樱桃回来时,额角已沁出细汗。
周三郎凑过来瞧,随手捻起一颗:“这樱桃看着不大,倒红得喜人。”
“野樱桃虽小,味儿最是纯粹。”苏檀用刀尖将樱桃去核,果肉拌上蜜渍桂花,又揉好的面醒在陶盆里。
系统提示在眼前浮现:「面团需揉至‘三光’——手光、盆光、面光。当前刀工精准度+10%,切樱桃丁可更均匀。」
她执刀的手更稳了些,樱桃丁切得像红玛瑙粒,拌进桂花蜜时,甜香混着桂香在厨房漫开。
“包毕罗时,面皮要捏出十二道褶子。”苏檀指尖沾着面粉,捏得极慢,像在雕琢件艺术品。
“要蒸了。”苏檀将毕罗码进蒸笼,灶火调得温吞,“火候要像春风……不能急。”
周三郎趴在厨房门框上看,酒葫芦都忘了喝,不由赞叹:“姑娘这手法,倒像宫里尚食局的厨娘。”
“我啊,就是个街头小厨娘。”苏檀笑着添了把柴火,火光映得她眼尾发亮。
蒸笼掀开的刹那,白汽裹着甜香涌出来。
十二枚毕罗圆滚滚卧在竹屉上,皮儿薄得能看见里面的红,像沾了晨露的樱桃挂在枝上。
周三郎的筷子尖微微发颤,迫不及待地夹起一个咬了口——
“甘酸得宜!”他猛地拍桌,惊得窗外麻雀扑棱棱飞走,“这樱桃的鲜,桂花的香,全锁在皮儿里了!比我在《岭表录异》里读的还妙!”
他又连吃三个,吃一口夸一句,酒葫芦往桌上一倒,“姑娘这手艺,该去曲江池开酒楼!”
当暮色漫进窗棂时,本因周三郎到访而较平时更添热闹的小馆,却蓦地被一声巨响惊扰。
“哐当——”
只见苏瑶领着三个纨绔子弟,粗暴地一脚踹开了门扉。
“好你个苏檀,竟敢在长安城中如此嚣张!”她腕子上的翡翠镯子撞在桌角,碎了块玉,“我今儿就砸了你这破馆子!”
她一声令下,那为首的纨绔也扯着嗓子狞笑:“妹妹说砸就砸!老子有的是钱赔——”
他抄起条长凳,作势就要朝苏檀狠狠砸去!
李大娘吓得捂住心口脸色煞白,王二狗握着条抹布,反被抡了一拳。
虽说系统提示的“隐藏人脉”尚未解锁……但此刻,顾不了这么多了!
“且慢!”她往前一步,将那被吓得缩成一团的小帮工护在身后,“几位可知,昨日是何人在这小馆用了膳?”
那纨绔被苏檀的气势唬得一愣,长凳悬在半空:“谁?”
“九皇子。”苏檀摸出腰间那块玉佩,在暮色里晃了晃,“这是他临走时赏的,几位若砸了九皇子夸过的小馆,他日要是再登门……”
“九……九皇子?”纨绔的手一抖,长凳“啪”地砸在自己脚上,“呃!我、我们就是来吃饭的!”
他急忙拽着苏瑶,就要往外走,“走了走了,酒钱算我的!”
苏瑶被拖出门口,指甲不甘地掐进掌心。
“凭什么!裴哥哥如此帮你……”她回头恨恨瞪着苏檀,眼里淬了毒:“苏檀,你等着!我定要将你赶出长安城,让你永无翻身之日——”
“砰”的一声巨响,小馆的门被重重关上。
众人先是一阵沉寂,待回过神来,小馆内顿时爆发出一阵欢呼:“九皇子都夸过?!再加上那周三郎,咱们小馆岂不是要成长安名店了?”
苏檀捏了捏手指,长长舒出口气。
在一片欢声喜气中,只有她默默蹲下身,收拾满地碎碗残片,眉眼间满是疲惫。
暮色褪尽时,小馆的灯火渐次熄灭。
苏檀擦净最后一只青瓷碗,指尖还沾着点花椒末,闻著有股辛香的暖意。
李大娘早回后屋歇了,王二狗打着哈欠收拾炭盆,火星子噼啪落在青石板上,像散落的星子。
门帘被夜风吹得掀起一角,带进来一阵凉。
苏檀刚要去拢帘子,就听见廊下传来极轻的脚步声——是云纹锦靴碾过青石板的声音,不似寻常酒客的拖沓,倒像……
她转身时,正撞进一双含着笑的眼睛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