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利到达时,医院变得一团糟。
他要拜访的那孩子把自己粘在了天花板上。医生护士们惊慌失措,一些人试图把她拉下来,然而她顽固地像是加强版粘牙糖,始终纹丝不动。她们对抗了一会,那个负责关照她的社工突然大叫起来——她的头发开始张牙舞爪,炸成了刺眼的橙红色。
哈利不得不编造出一些难以说服他自己的谎话,把挤在屋子里的医生护士和闻讯而来的围观者推出病房,交给赶来的逆转偶发事件小组。
咔哒一声关上门后,哈利转过身,与依旧飘在天花板上的孩子面面相觑。
弗洛伦斯·德思礼是一个有着可爱的圆脸的金发女孩,哈利能从她的眉毛和鼻子中隐约看出达力的影子。她显然被吓坏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独自一人出现这里,只能像刺猬竖起浑身的刺一样抱起胳膊,板着还挂着泪珠的脸,努力对所有陌生的大人怒目而视。
哈利有些痛苦地意识到,即使他已经能够镇定地带领傲罗们捆回一打黑巫师,还学会了适时适度镇压家中的捣蛋鬼们(这比前一项难得多),独自面对一个刚刚失去双亲的孩子依旧非常非常困难。
“你好,弗洛伦斯。你想吃点巧克力吗?”最终他问。
女孩怀疑地瞪着他,似乎拿不定主意该表现得惊讶还是凶狠,“你是谁?”
“我是哈利,你爸爸的表弟,你的叔叔。”哈利尽可能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更柔和,“你爸爸是达力·德思礼,对吗?”
“我没见过你。”弗洛伦斯硬邦邦地说。但她的神色松动了,也不再飘在空中,一股气流稳稳地托着她,让她渐渐落回到了床上。
“我们已经很久没见过面了。”哈利说,“但你或许见过我寄给你爸爸的圣诞贺卡。”
弗洛伦斯立刻想起了她在去年圣诞时收到的一张奇怪贺卡。与其他印刷贺卡不同,那张贺卡是手工制作的,正面以孩子的拙劣笔法画了一颗歪歪扭扭的圣诞树,树上没有挂彩灯,取而代之的是几把形状奇怪的扫帚,而最高处的星星被画成了一个有翅膀的金色小球。更古怪的是,在打开贺卡时,她确信她听到了一阵音乐,然而她翻来覆去也没有找到发生器和电池。后来那张贺卡被爸爸放在了——哦,爸爸…
“所以他们说的是真的?”她的脸色变得苍白,眼泪从睁大的蓝眼睛里滚下来,“那些人告诉我,爸爸妈妈——他们死了。”
“我很抱歉。”哈利轻声说,“我真的很抱歉。”
他看上去很真诚,就好像他真的为一个刚认识不到十分钟的人感到伤心,为一个从来没有和他一起吃过圣诞晚餐的人。可他不知道妈妈早上会亲吻她的额头,给她煎鱼和热牛奶,不知道爸爸下班回家后喜欢把她抱起来,笑着喊她“我的小南瓜”,他不是失去了一切的那个人,怎么敢说他真的为此感到抱歉?
一种强烈而尖锐的愤怒伴随着痛楚袭击了弗洛伦斯。她实在难以忍受,控制不住地冲哈利尖叫起来,“不要、说你、很抱歉!”
刺耳的声音把她自己也吓了一跳。如果妈妈在这里,一定会狠狠地教训她,要她对哈利道歉…但她不在乎,她对一切都不在乎了,只想要哭泣和尖叫,甚至冲上去给面前这个男人的鼻子一拳。她一把掀开被子跳下床,举起枕头狠狠掷在地上,棉花沉重温吞叫人使不上力的感觉却让她更加恼怒。床头柜上的玻璃杯砰的一声炸了,一种火烧火燎的疼痛顺着胃烧到喉咙,她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她的胃仿佛被塞进了奶油裱花袋,缩成一团痉挛着拒绝让她呼吸。哈利动作麻利地抽出了一根木棍,指着她说了什么,那种挤压感就一下子消失了。接着木棍又指向了那一滩恶心的呕吐物,随着哈利将它一挥又一抖,地面迅速恢复了整洁,就像那些污秽从来没在那存在过似的。
弗洛伦斯张大了嘴巴,这明显与妈妈带她去看过的魔术表演不同,震惊让她甚至忘记了一部分的痛苦,“我一定在做梦,是不是?这一切都是假的,我醒来就可以见到妈妈和爸爸…”
哈利看起来更加难过了。他逃避般地在口袋里摸索了一会—弗洛伦斯惊恐地发现他几乎把整个小臂塞了进去—拿出了出一个黄色包装的方块,“来点巧克力吧,我们可以边吃边说。”
包装上确实印着巧克力,蜜蜂公爵牌,弗洛伦斯从没见过这个牌子。她小心翼翼地撕开包装咬下一口,是她喜欢的榛子夹心口味,味道很好。随着源源不断的巧克力落进胃袋,一种复苏的暖流涌向她的指尖。她这才意识到,刚刚自己一直在发抖。
“嗯,弗洛伦斯,我有些事情想要告诉你。”哈利说。
“你是一个女巫。”
“我是女巫?”弗洛伦斯吸了吸鼻子,没有意识到自己目不转睛地盯着哈利,几乎忘记了呼吸,“女巫?”
“就像你刚刚把…把那些东西变没那样?”
“是的。”哈利点点头,“就像那样,我也是个男巫。”
“我很遗憾,这原本应该是一个能让小巫师们感到快乐的美妙时刻。但现在,我想你会想要知道…”
弗洛伦斯立刻相信了他。她知道自己从小就有点不同寻常,能从飞得高高的秋千上跳下来,甚至有一次让布朗小姐的红墨水变成了蓝色。她喜欢偶尔小心翼翼地运用这些“能力”,但她从没有让别人发现过,甚至没有告诉过父母,直到刚才。
“他们会把我抓起来吗?”她鼓起勇气问道,爸爸一直告诉她要勇于承认和改正自己的错误,“刚才我被人看到飘起来了,还把莫顿小姐的头发变成了橘红色…我是说,对不起,先生,我也不应该对您大喊大叫。”
“叫我哈利吧。我向你保证,我们都不会有事的。”哈利用一种理解的目光注视着她,那双明亮的绿眼睛有种能让人不自觉信服的力量,“不必为你真实的情绪道歉,弗洛伦斯。这是完全正常的,能感受到疼痛和愤怒恰恰证明了我们心中怀有对他们的爱。
弗洛伦斯又想要流泪了。她安静地哭了起来,而哈利一直轻轻拍着她的脊背,不断递给她擦眼泪的纸巾。
她度过了太波折太漫长的一天。在筋疲力尽地陷入熟睡前,她含混地说,“你可以叫我洛尔,哈利。爸爸妈妈都这么叫我。”
听着女孩的呼吸慢慢变得均匀,哈利退出了房间,轻轻带上了房门。
金妮、赫敏和罗恩一起来了,此刻正坐在门外的长椅上。
“哈利!”金妮一看到他,就站起来拥抱了他。她的怀抱坚实又温暖,带着他们共同的沐浴露的香气,让他不自觉地放松下来,露出了微笑。
罗恩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不太容易,是吧?”
“我都快四十岁了,依旧做不好这事。”哈利苦笑着回答。
“我看了麻瓜警察那边的录像和报告,”赫敏抿了抿嘴,“弗洛伦斯被她的妈妈抱在怀里,有几块铁皮再偏一点就会要了她的命。”
“幸好她是个巫师。”罗恩朝熟睡的弗洛伦斯望了一眼。
“哦,你还不明白吗?”赫敏压低了声音,眼中充满了泪水,“这不仅仅有关魔法,德思礼夫人用自己的身体保护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