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萧如意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梦。
梦里有一只遮天蔽日的大鸟,张着一张邪恶的大嘴,一直叫嚣着追着自己跑。
萧如意跑着跑着,上气不接下气,最终在梦里力竭躺倒在地,被大鸟一口给吞了。
“啊——”,萧如意大叫一声醒了过来,满头大汗,纯属被吓的。
梦里面的窒息感简直太真实了,萧如意醒来后,坐起身,紧紧捂着胸口,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张岑听见声音后,连忙跑了过来,一边帮萧如意拍拍后背顺顺气儿,一边着急问道:“你感觉怎么样了,现在好点了吗?还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萧如意缓了缓那股劲儿,疑惑问:“我刚才不是在学堂我们耕种那片地散心吗?怎么现在是在学舍里?”
张岑看着他,气不打一处来:“你还好意思说?你跟我说没有心思上课,叫我帮你瞒着先生一些,去后边散散心,但是你也没跟我说,你要去湖里散心呀!”
“对!我想起来了,”萧如意激动道。
“我本来是在湖边的干草垛上,想眯一会儿。没想到遇到一只可恶的臭鸟,竟然把鸟屎拉在我头上,我当时,说时迟那时快,捡起脚边的一块石头就朝着它扔了过去,那臭鸟被我击中后竟然也不怕,当下就朝我冲了过来,在我的左肩啄了一个大窟窿。”
萧如意说完,便下意识扭了扭左肩,顿时疼的五官都扭曲在了一起,连连抽气。
张岑闭上了眼睛,觉得自己看着都疼。
萧如意低头发现自己的衣物已然被换过了新的,伤口也处理过了,便问张岑:“是谁把我救上来的?我记得我当时跌入了湖中,周围也并没有人啊。不管是谁,这人简直是我命里的救命恩人。”
张岑自己的摸摸后脑勺,眼神躲闪,语焉不详:“这个...那个...”
“怎么?是你不认识他?还是你当时没有见到人?”萧如意道。
“也不是,我觉得你知道了,可能心情会更不好。”
萧如意思索了一会儿,不确定问:“不会....又是那个姬世子吧?”
张岑抿唇点了点头。
萧如意......
最近这几天,点儿咋那么背啊?先是自己不是差点被老虎给吃了,就是被鸟追着啄,掉进湖中。
而且这次还挂了彩,身上捞着这么大一个窟窿,就是救自己的这个人吧,还是同一个人。
特别是早上知道了沈怀行背着我们在暗地里实锤了他的身份以后,萧如意都不知道怎么面对人家,现在人家就又救了自己一次。
“啊啊啊啊,都怪你张岑,如果不是你当初闹出了误会,我也不会发生一系列的事情,难道我上辈子欠了你银子?你说,我马上现在还你。”
张岑一言难尽,抬手摸了摸萧如意额头,心想,果然是烧糊涂了。
萧如意又重新倒了下去,最后问了一句:“他怎么把我带回来的?”
“是他身边那个凶神恶煞的侍卫把你抱回来的,姬世子倒没见着。人家侍卫抱你回来的时候全身都湿透了,不过到底是学过武的,走那么远,天还那么冷,一点哆嗦样都没有。”
......
萧如意翻个身,闭眼装死。
不过,那鸟到底是个什么品种?如此凶悍精壮,好像自己从未在乾元见过这种鸟。
哼!总而言之,今日跟这臭鸟的梁子算是彻底结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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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岑口中,凶神恶煞的侍卫一路回到临水居,在书房门口停下,顿了顿,重新走了进去,“唰”一声跪在了地上。
“属下知错,请主上责罚。”
姬长烬站在桌案前练一副字帖,动作行云流水间,刚劲有力,下笔又宛如笔走游龙。头也不抬道:“今日是你的疏忽,我不想在最后的日子里节外生枝。”
最后一笔落下,姬长烬道:“自行领罚去吧。”
“是,谢公子。”吕重杀头重重磕在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声,随后起身走了出去。
今日自己见那海东青实在是待在府里的笼子里烦闷,便想着放它出来觅会儿食,反正海东青飞得高,速度又快,旁人轻易看不清。
何况乾元因气候地势原因,并无生存的海东青。
海东青难捕捉,更是北旻皇室的象征,驯化者寥寥。更别说见过的了。
可是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和主子刚到那湖边时,就看见那定远侯府的小公子被主子的海东青追着掉进了湖里。
吕重杀脚跨出去了一步,又缩了回来,有些犹豫。那人显然是见到了海东青,这么近的距离,万一认了出来...
聪明的人,往往观一隅而知全貌。
吕重杀不能冒险。
“你再不去,那人就没气了。”姬长烬道。
“主子...”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姬长烬道:“可是我们方才在众目睽睽之下,往学堂后湖而来,冬天雪地,这人又恰好在此地,跌入了湖中,你觉得我们能置身事外?”
吕重杀闻言心下一紧,跃进了湖里,把那倒霉的萧二公子给拉了上来。
......
萧如意下午在学堂睡了一会儿,感觉好多了。
又暗暗发誓,下次见到那只臭鸟,一定要跟它大战三百回合。
跟先生夸大其词告了几天假后,萧如意打算回家歇着去了,毕竟有个正经不上学的理由,何乐而不为呢?
萧如意走到门口,并没有看见自家马车和小厮连并。张望了会儿,觉得现在雪下的并不大,学堂和定远侯府离得也不远,便决定自己慢慢踱步回去,权当逛街了,顺便去看看赵大郎家看看米糕还有吗。
还未走到赵大郎家,先被路边一家卖包子的小铺给勾出了馋虫。那味道说是十里飘香,一点也不过分。
刚出笼的蒸汽散去,萧如意才看清包子铺前站着一个男子,背对着自己身影如松。
萧如意当他要买包子,便走上前去老实站在他背后排着队。
事实上那男子也确实是要买包子。
只是——萧如意左等又等,又见到他的背影身形在那里渐渐踌躇起来。
忍不住上前问道:“这位公子,你要是还没想好买多少,可否让我——”
萧如意看见那人转过来的面容,最后一个“我”字说出口差点劈了叉。
心想,这是什么妖孽的长相啊,雌雄莫辨,脸白如雪,柳叶淡眉,眉间还有一点朱砂,转眼看着你的时候,魂儿都不稳了,飘飘然的,还好自己定力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兰台这最近风水变好了?
萧如意恢复如常,继续问道:“能否让我先买,我有些着急。”
“啊,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只是刚刚想付钱给老板的时候,发现自己钱袋子被偷了。”来人道。
嗯,不错,声音也挺好听的,萧如意在心里评价道。
然后听见了对方肚子发出的一声“咕噜”声。
对方一下子从脸红到了脖子,更是为他平添了几分艳丽与魅惑。
萧如意见对方垂着头似乎是想钻到地里去,不觉笑了笑道:“没关系,饿了就得吃饭,人之常情,我请你吧,正巧我也饿了。”
对方摆摆手似乎想拒绝,萧如意手一挥,叫了三屉小笼包子,在小摊上的座位上坐了下来,“不嫌弃的话一起坐下吃点吧,我也正好是一个人。”
萧如意如此说,对方只能作罢,坐了下来朝萧如意腼腆笑道:“谢谢你,我叫玉无瑕。”
萧如意也爽朗答道:“不客气,我叫萧如意。用三屉包子让你陪我坐在这里一起吃,怎么想都是我赚了。”
玉无瑕低头连连笑了几声,“你真有趣。”
包子上来后,萧如意和玉无瑕一起吃了起来,天空飘着絮雪,两人一边在蓬下吃包子,一边观雪聊上几句,倒也其乐融融。
几句话下来,萧如意就看出来玉无瑕倒是人如其名,长得像一块美玉无暇似的,但是脑子挺单纯的。
问什么答什么,当然萧如意也只是捡一些能问的问,深入人家隐私的萧如意也没有什么兴趣,只知道玉无瑕是随朋友来金陵兰台游玩儿的,今日是自己第一次一个人出门,便被人顺了银子。
“不过这也是一桩幸事,”玉无瑕缓缓笑道,“不然也就不会认识萧公子你了。”
这么一个单纯的大美人跟自己说“遇见你很高兴”,萧如意还是挺开心的。
当下便豪言壮志道:“好说好说,你在这儿人生地不熟的,待会儿我送你回去,咱们回去路上还能唠嗑会儿。”
玉无瑕本不好意思想拒绝,但想到住的地方离这儿不远,便点头同意了。而且自己也挺喜欢这个有趣的新朋友。
萧如意送玉无瑕回去的路上,越走越纳闷,这条街...怎么...不会吧???
萧如意看着玉无瑕停下了脚步,然后对着自己说了一句:“我到了。”头顶是一块鎏金黑底的匾额,临水居几个大字熠熠生辉。
萧如意......
所以你们长得好看的人就要跟长得好看的人做朋友是吗?
正巧这时候从府里走出了几人,走在最前面那人赫然是长身玉立的姬长烬,萧如意眼看姬长烬就要走到眼前,还没想好如何面对他,便匆匆对着玉无瑕道:“玉无瑕,我突然有点急事,先走了哈,改天找你玩儿。”
说完便一溜烟儿跑远了。
姬长烬听着这句自己似曾相识的话,眼睛看着萧如意落跑的背影踉跄了下,扬起了一地的风雪。
......
连并刚刚在府中打点好马车,喂好马准备出门去学堂接萧如意,就看见萧如意皱着一张包子脸,慢慢在街对面朝着定远侯府走来。
“小公子?您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怎的不在学堂等小的去接您?”
萧如意无所谓道:“别说了,公子我心酸,在学堂发生了点意外,受了点伤,学堂允了我几天假。”
“我准备这几天就在府中溜达不出门了,连并你待会给我去街上寻几本新出的画本子,最近可能有点血光之灾,还是低调行事躺着吧。”
连并一听,呸呸呸,“小公子您说啥呢,哪有这么说自己的,小心被神仙给听见了。”
萧如意刚想说,哪儿有什么神仙,转眼又想到,自己一朝从现代穿越过来可不是难以解释的玄乎事件吗?
赶紧跟着连并一起呸呸了几口。
“哟,你们这是在干嘛呢?在大门口,朝自己家吐口水?”
连并听见声音转向来人,连忙低下头行了个礼:“大公子安好。”
萧燕之点点头:“嗯。”
萧如意看着他哥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道:“哥?你刚回来?”
萧如意有时候也挺不明白他哥的,他哥比他大了八岁,既没有一本正经想着考入仕途,也没有仗着定远侯府的背景给自己某一个体面的营生。
最后一把年纪了,甚至连一个心仪的姑娘都没有......为什么还能每天看不见人?
一副忙的早出晚归的样子,也不知道到底在忙些什么。
一问就是说不喜官场虚伪,不善人情往来。
这句话一出来,一杆子打了一片费尽心思想入仕途的官家子弟,惹了众怒。
所以萧如意也看出来了,他哥从小到大没什么要好的朋友。
那么问题就又绕回来了,所以他哥到底是一天到晚在忙什么......
不会是...外面有人了吧?所以至今不成亲,还是一个身份特殊的人?
“早上有点事,出去了一趟。怎么了?”萧燕之道。
萧如意看着萧燕之,有心试探一二,“哥,你这一天天的,在忙什么啊?要是有什么难以明说的事情,可以跟我和父亲母亲说的,我们都是一家人,永远会是你最坚强的后盾。”
萧燕之好笑:“我能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你这脑袋瓜一天到晚在想些什么?”
“话说回来,这个时辰你不是应该还在学堂吗?怎么就回来了?”
说着便伸手往萧如意左肩不轻不重的锤了一拳。
连并:“大公子——别”
萧如意......
“哎哟,”萧如意疼的大叫了一声,捂着左肩弓起了背,冷汗岑岑。
亲哥,您真是我亲哥了,萧如意佩服的五体投地,眼前不住发黑。
萧燕之连忙扶住了他,着急道:“怎么了这是?怎么受伤了,伤的严不严重?什么人伤的你,你跟我说,不要怕,我给你去出头。”
边说边把萧如意背了身后,吩咐连并去请府里的大夫。
从将军府门口到萧如意躺在自己卧房床上的功夫,萧燕之已经大致了解了事情的经过。
萧如意躺在床上舒服的叹了口气:“哥,你刚才可是说好的,要给我出头,你可一定要给我把这只臭鸟找到。”
萧燕之......
可是你也没说是被一只鸟给啄了,真是出息了。
说出去,定远侯府的小公子被一只鸟给啄的掉进了湖里,差点一命呜呼,这...
“我早跟你说叫你早起锻炼身体,你要是早听我的,如今也不会被只鸟追着欺负。无处寻理去。”
萧如意:“嘿,听你这话,是不打算找这臭鸟了?”
“世上鸟儿千千万,每一种类的鸟长得都一个样,我上哪儿给你找鸟?难不成你还认识它?”
萧如意抬手拍了拍床沿,“哥,我还真认识,反正我长那么大,就没见过这鸟一样的,”萧如意略微思索道。
“光是体格就比一般的鸟儿长得大,通体呈暗灰色,头上的羽毛是白色的,朝我冲过来的时候我看到胸口的那部分羽毛是褐红色的,对了,嘴和爪子长得跟钩子似的,非常锋利。”
萧燕之听着这形容,面色渐渐有些凝重。
萧如意看到,想,哼,他哥总算是意识到这鸟的危害性了。
“你确定你看到的这鸟是长这样?”萧燕之问。
萧如意就差拍大腿保证了,“那肯定啊,哥,我都被追成落水狗了,还不得把仇人看清楚了,毕竟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这不就有一个现成的,可以叫他哥这几天帮忙留意一下这只鸟。
“瞧你这点出息,你先把伤养好了,这事我会替你注意的,这几天我也会吩咐厨房给你做一些滋补的好好补补,你就呆在府里好好休息。”
“知道了,哥。你可千万别忘了啊。”
就算他哥不说,萧如意也是打算这几天大门不迈二门不出。
萧如意躺在院子里的摇椅上,左边莲儿在给萧如意捏腿按摩的,右边杏儿正舀着一勺八宝羹往萧如意嘴里送。
“小公子,张嘴。”
萧如意张开了嘴,眼睛还盯着手里的话本,一错不错。
正看到兴起时,连并从小院门外走了进来。
“小公子,张家少爷来了,说来看望你看望你。”
“张岑?他今日不是应该在学堂吗?怎么会有空来看我?叫他进来吧。”
连并低头躬身:“是,公子。”
不一会儿,连并领着张岑进了院子,张岑看到萧如意的做派如此恣意纨绔,当下便喝了一声。
“萧如意,你小子因祸得福吧,都不用早起上学堂了,这在家舒服的,要我我也愿意被啄一窟窿,你是不知道,自从姬长烬来了学堂后,学堂的先生们盯着我们的学业更是盯着紧,天天之乎者也,简直是酷刑啊——”
......
萧如意听着也是有些害怕,心下打着小算盘,还是再多请几天假吧,过了这个风头再说......
“你不会是专门逃学来跟我诉苦的吧?”
“嘿嘿嘿,当然不是啦,”,张岑笑笑,“我是借着来看望你的由头才能出来的,今日南风馆有一场拍卖会,里面据说都是平日里见不到的好东西。”
萧如意......
感情还不是来真心探望我的,我只是你的一个由头。
不过,拍卖会??听起来好像很有趣的样子,自己也还没见识过古代的拍卖会。
萧如意同样对张岑嘿嘿嘿:“你说的拍卖会,可以带人一起去吗?”
“可以阿,不过我今日就是一人出来的,宝斤也不曾带出来,你也知道,毕竟在南风馆,要是被我爹知道了又是一顿好揍。”
萧如意但笑不语,一双眼睛精光闪烁。
张岑觉得自己又哆嗦了。
“萧如意,你好了没啊?换个衣服那么墨迹。都快过入场时间了。”
张岑真是没话说,一想到萧如意要跟着自己去南风馆,万一被萧燕之发现后,自己不知道还能囫囵个儿回家吗。
“萧如意,你真要去吗?要不你还是在家好好养伤吧,要是被你哥你爹知道了,我们怕是没有好果子吃啊。”张岑还在做着垂死挣扎。
“哎,怕什么,还有我娘在呢,我爹我哥可斗不过我娘,我娘还是疼我的,你就放心吧。再说了,你不说我不说,谁还能知道?”
正给萧如意伺候穿衣的莲儿杏儿......
萧如意转过头来冲她们皎洁一笑:“你们不算,你们是自己人。”
这话说的妥帖,要是莲儿再转头去告诉俞氏,那可真是跟萧如意要断了几分情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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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萧如意穿戴整齐和张岑出门的时候,已经过了小半个时辰,张岑的嘴不停在马车上碎碎念:“你说你为什么要跟来,不止害我增加了被发现的风险,还害我迟到。”
“行了行了,”萧如意揉揉耳朵:“你是唐僧来的吗?待会茶水钱我出便是,还值得你念叨一路了。我脑仁都嗡嗡的疼。”
张岑听了顿时一副伏低做小的姿态:“早说呀,害我还以为还要给你掏茶水钱,那我可真是亏大发了。”
......
萧如意:不是,你一个侍郎府的嫡长子,怎么活得这么抠搜呢?
诶?萧如意突然想起什么,问道:“你怎么知道今日南风馆有拍卖会?还有入场通行的资格。”
“秦霈霈跟我说的啊,我说我感兴趣,他就说他可以带我去看看。”
秦霈霈?萧如意仔细想了一下,才想起来了这个人名儿,不就是差点入了侍郎府的那个头牌嘛!
“你什么时候跟他这么要好了?”萧如意惊讶问道。
张岑往嘴里塞了半个雪珍糕,含糊不清道:“就是那天啊,从骊山上下来的时候,我们就把误会解释清楚了,我才知道,原来他眼巴巴上赶着去我府上,不是因为想攀高枝儿,是想早点把事情解释清楚,以免两方遭人误会了。”
“然后你们就此成为朋友了??”萧如意不解道。
“对呀,”张岑一脸坦然,有什么问题吗?
正巧这时马车停了下来,马夫在马车外喊道:“小公子,南风馆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