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遇贵人

    却说苏羽澜自退婚一事了结,心中如释重负。忆昨日李婆子言及柳公子收购美食方子之事,正合她重振门楣之心。只是制此物须得广购食材,更要寻个得力帮手才是。

    她将那白玉佩仔细包好,准备拿去当铺典当换银作本钱。

    石板长街经一夜春雨洗涤,泛着青润光泽。街旁槐花正繁,微风过处暗香浮动。苏羽澜青衫素裹,手挽竹篮款步行至当铺。

    当铺掌柜见其玉佩,眼中精光一闪,故作淡然道:“此佩虽还温润,质地也算上乘,只是寻常货色罢了。八两银子,已是厚道价。”

    苏羽澜早料如此,不费口舌,接了银钱便走。出了当铺,径往东市菜场而去。

    彼时正值晨集,东市人声鼎沸。各色摊贩散布其间,叫卖声与食香氤氲于坊巷之间,好一派市井繁华。

    苏羽澜目光如炬,先择应时蔬菜及各样香料:八角如梅花绽放,桂皮卷若竹筒,花椒粒粒饱满,干椒红艳似火。这些都是制作臭豆腐卤水所需的香料,缺一不可。

    行至粮摊前,摊主乃须发皆白之老者,面容慈和。摊前几麻袋黄豆,颗粒饱满,色泽金黄。

    苏羽澜的指尖拈起一颗饱满的黄豆放在掌心细细端详,穿过指缝的阳光将那黄豆映得透亮如玉,连豆皮上的纹路都清晰可见。

    “老伯,这豆子如何作价?”

    老者见她举止不俗,连忙起身拱手:“姑娘好眼力!此乃南岭上品黄豆,最宜制豆腐。五钱一斗,童叟无欺。”

    苏羽澜按秘方所需,购得三斗黄豆。正付银间,远处忽传来嘈杂喧哗之声,夹杂着凄厉哭喊与恶毒咒骂,与春日市井的和谐氛围格格不入。

    苏羽澜柳眉微蹙,凝目望去,只见不远处的空地上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

    几个膀阔腰圆的汉子立于其间,面目狰狞。他们中间用粗麻绳拴着一排男女老少,个个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目光呆滞如行尸走肉。

    “上好的奴仆!身强力壮的苦力!各位老爷太太快来瞧瞧!”为首的人牙子扯着嗓子吆喝,声音粗砺如破锣,刺得人耳膜生疼。

    苏羽澜本不欲理会这等龌龊营生,正要转身离去,却被角落里的一幕深深震撼住了。

    彼处孤零零放着铁笼一只,约半人高,通体锈迹斑斑。笼中蜷缩着一个男子,因长期饥饿而略显清瘦。

    他蓬头垢面,衣衫破敝,露出精壮手臂和布满伤痕的皮肤。饶是如此狼狈,那脊背依然挺得笔直如青松。

    最令人震撼的是他那双眼睛——眸子漆黑如墨,虽被困在污秽的笼中,眼神却无半分屈服,反透出一股睥睨天下的傲气。

    “啪!”人牙子的鞭子狠狠抽在铁栅栏上,溅起点点火星。

    笼中男子纹丝不动,甚至连眉头都未皱一下。他缓缓抬起头来,目光如刀似剑直视那人牙子,唇角竟还带着一丝嘲讽之意。

    这份从骨子里透出的高傲,竟让围观的人都不由暗暗称奇。

    一个衣着华贵的富商模样男子走到笼前,用金丝折扇敲了敲铁栏杆,嘲道:“这畜生倒是有几分骨气,如何卖法?”

    人牙子连忙迎上前,满脸谄媚:“这位老爷好眼力!这可是个烈性子,野性难驯得很。自打捉来就不老实,见人就咬,前日还伤我几个兄弟。”

    笼中人闻言,眼中讥讽更浓,狠瞪富商一眼。那富商被瞪得心虚,竟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手中折扇都差点掉在地上,随即仓皇而去。

    “这畜生还敢瞪人!我定要好生调教!”人牙子见状大怒,操起手边的鞭子就要往笼中抽去。

    那鞭子带着呼啸风声,眼看就要落在笼中人身上。苏羽澜心中一急,几乎是本能地大声喝道:“住手!”

    这一声喝得极其突然,周围看客皆吃一惊,纷纷侧目而视。人牙子手中鞭子悬在半空,亦愣住了。

    苏羽澜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但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走上前去:“这人,我要了。”

    她望向笼中那人,他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正直视着她,其中似有什么在闪动。

    人牙子上下打量她一番,眼中闪过几分轻蔑:“姑娘,这人凶悍得紧,你一个弱质女流怕是降不住他。再说了,一个黄花大闺女买个男奴回去,传出去怕是不好听呢。”

    苏羽澜听了这话,眸中顿闪寒意,声音也冷了几分:“我虽是女流,却也不是什么柔弱之辈。至于旁人如何说三道四,与我何干?多少银钱,你只管开价便是。”

    那股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势一出,人牙子不由打了个寒战,连忙讪讪赔笑:“是是是,小的多嘴了。这人虽然难驯,但力气确实不小。二两银子,一文不少。”

    苏羽澜心中暗自盘算,这八两银子尚需购买制作之料,不可花费过多:“价钱太贵了。你且看他这般枯瘦模样,手无缚鸡之力,怕是连担水劈柴的营生都难以胜任。一两银子,应否随你。”

    人牙子见她语气坚决,又瞧那笼中之人实是烫手山芋,心下思忖留着也是白费口粮,权衡再三,终是咬牙应道:“罢了!一两便一两,就当结个善缘。”

    苏羽澜自荷包中取出一两足纹银子递与他,那人牙子接过银子放在嘴边咬了咬,见成色无误,便递给她一张泛黄的卖身文契。

    人牙子继而摸出一把斑驳铁钥,打开笼门,向里面那人粗声喝道:“还不快些出来!从今以后你便是这位姑娘的人了,可要尽心伺候才是!”

    那男子闻言徐徐起身,因久困于逼仄笼中,手足早已僵硬,举止颇为迟缓。他一手扶着铁栏,一步一顿地挪出那囚禁多日的牢笼。

    待得重见天日,阳光洒在他身上时,苏羽澜方得见其真容。

    此人身量高大,虽因久饿而略显清瘦,然骨架却甚是挺拔。纵然蓬头垢面,衣裳破敝,那与生俱来的贵气却是遮掩不住的。尤其是那双深邃如古潭的眼眸,似能洞悉人心。

    两人目光交汇的刹那,空气中似有电光石火般的悸动。然转眼间,那男子便垂首敛目,复归沉默寡言之态。

    人牙子习惯性地要用粗绳捆缚男子手腕,苏羽澜却轻抬纤手制止:“不必如此。”

    她转身望向这位方得自由之人,心中忽生几许不安。此人眼中虽无恶意,却满含戒备,恰似受创之野兽,危险难测。

    倘若他心有不甘,又当如何?

    “你……可愿随我而去?”苏羽澜轻声询问,语调温婉中带着试探。

    那男奴显然未曾料到她会如此相询,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之色。他沉吟良久,方才缓缓颔首。

    苏羽澜见状心中稍安,唇角微扬:“如此甚好,随我走吧。”

    二人遂离了喧嚣市井,缓步行于青石街巷。和风徐来,拂去集市中的尘土腥膻。

    那男子跟在她身后约莫三步之距,不远不近,恰是主仆应有之礼。

    苏羽澜偶然回眸,总见他那双盛着警惕的眸子四下张望,似随时戒备着什么。她暗自思忖,要得他真心归附,只怕还需费番功夫。

    行了一程,苏羽澜忽然驻足,回身望向身后那道颀长身影:“你唤作何名?”

    男子闻言一怔,终是缓缓摇首。

    苏羽澜见他如此,心中不禁涌起一阵怜悯。这人想必历经变故,连自家姓名都不愿再提了。

    她略一思忖,温声道:“既已跟了我,总该有个称呼才是。观你气度不凡,想来也非寻常出身。不如就唤作阿离如何?离群索居之离。”

    闻得此名,那男子眼中忽闪过一抹难明神色。他深深凝视苏羽澜片刻,随即轻点螓首,算是应了这个新的身份。

    “我名苏羽澜,你随意称呼便是。”苏羽澜温言道,“自今而后,你我虽为主仆,却也算是同路之人,我断不会薄待了你。”

    她的话音方落,远处便传来清脆的马蹄之声。

    一辆青篷马车徐徐而来,车身虽不甚华丽,制作却颇为精良,拉车骏马毛色纯正,一望便知非同凡响。车旁只随着三两仆从,并无刀兵护卫,倒显得极为低调。

    道旁行人纷纷侧目私语:“那便是自京城而来的柳公子了!”

    “听闻他专收各色美食方子,出手颇为阔绰呢。”

    “只可惜不日便要离了咱们县城,往别处寻访去了。”

    苏羽澜闻言心中一紧,这柳公子若是走了,她那秘方还如何换得银钱?

    马车行至近前时,车帘被风吹得微掀,隐约可见车中人影。其身着月白锦袍,面容如冠玉般俊美,举手投足间尽显世家公子的风度。

    那男奴——阿离原本冷漠地跟随苏羽澜之后,乍见车中之人,整个人竟如遭雷击般僵立不动。

    他心中翻江倒海,几乎是下意识地垂首低头,任由那蓬乱的青丝遮住了大半面容,生恐被瞧见分毫。

    车中那人似是在观赏街景,目光漫不经心扫过人群,并未在任何人身上稍作停留。马车很快驶远,消失在长街尽头。

    直到再也听不见那马蹄之声,阿离方敢稍稍抬起头来。

    苏羽澜此时满心都系在那制作之事上,哪里会留意这些细微变化,只催促道:“走罢。”

    这柳公子既是收购美食方子的主儿,她这前所未闻的珍味,想来定能卖个好价钱。只需抓紧时日,莫要让这天赐的良机白白错过了。

    阿离暗自深吸一口气,将心中翻涌情绪尽力压下,默默跟在苏羽澜身后。

    落日斜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修长,前头是青衫摇曳的窈窕身影,后头跟着沉默的高大男子。

    二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地离开了喧嚣集市,向苏家小院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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