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爻提着剑,大口喘气。他身上多了很多血迹,神情疲惫但眼神很亮,贵公子的形象荡然无存,只剩利剑出鞘的锐意。
清风派余下弟子见长老一死,都无再战之意,慌慌张张连滚带爬地逃出门去。
白嫣第一时间冲到青爻面前,急道:“四师兄,没事吧!”
青爻喘了口气,答道:“没事。”
玄夜也松了一口气,看着自己的师弟,不免又愧疚又欣慰。
青爻向他投去理解的目光。
白嫣自责道:“四师兄,都怪我没用,不能上去帮你,刚才吓死我了。你是怎么突然杀了他的?”
青爻冲她安抚地笑笑,道:“我只是突然想起一个……朋友,她舞的剑。有一招刚好启发了我。”
白嫣大呼庆幸。玄夜倒是隐隐感觉到什么,但他心里先有愧,并没有细思。
青爻服了随身带的丹药,止了血好了很多,便脱下破破烂烂的外套,冲花声摇喊:“花阁主,你这有我能穿的衣物吗?可否借一件!”
“当然有,只是本都是为那些妖族少年准备的,叶少爷不嫌弃,我去替你拿。”花声摇柔声道。
“不嫌弃。”青爻道。
花声摇准备去拿衣服。杜若连忙扶住她,急道:“你受了伤,别动。你告诉我在哪,我、我去替你拿。”
花声摇温柔地看着他,点点头:“好。”
杜若去替青爻拿衣服。
玄夜问花声摇:“花阁主,我们诚心来和花阁主做生意。花阁主欺骗在先,又将我三人卷入这场是非之中,不知是何意?”
花声摇理了理鬓角的乱发,慢慢坐正了身体,正声道:“我一开始是骗了你们。我留你们不住,只得出此下策,想借诸位之力帮我渡过难关。害诸位涉险,是花声摇的不是,在这里向诸位赔罪。花声摇愿倾我所能相助诸位,报答诸位。”
“我们怎么再相信你?”白嫣道。
花声摇的眼里露出一丝悲哀,道:“诸位也看到了,清风派暗地里做着买卖妖族的勾当。他们已经查到了我这里,凭我之力,根本护不住我这里这么多人,我只能先给你们错误的信息,按照我的预计,你们定会再来找我,如此为了正确的信息,你们也许会助我。”
“你的预计?”玄夜敏锐地觉察到一丝不同,“容锦书受伤,也在你的预计中吗?”
花声摇垂下眼睛:“这不是我该说的。”
玄夜看她神情,看不出是否作伪。花声摇也许是知道什么,但以容家的权势,她根本不敢乱说什么。玄夜也不想逼她,此刻还是知道师父的消息最为要紧。
杜若将衣物拿过来,看得出他还挑了挑,拿了件比较好的。
青爻感激地冲他点点头。白嫣接过衣服,帮他换上。
花声摇明白他们想听什么,道:“尊师确实来过四方之地,但目标却不是四方之城,而是城外密林。”
白嫣瞪大了眼睛:“城外密林是封印魔族之地,师尊去那里干什么。”
“这我就不知道了。”花声摇道,“这次我绝对没有骗诸位。若再骗诸位,就让我、我,再得不到真心,永失所爱。”花声摇说着,眼睛偷偷地瞄了一眼杜若。
杜若一直关注着她,自然也看到了她的眼神,听罢一愣,脸上渐渐染上了绯色。
青爻饶有兴味地看着他二人互动,道:“花阁主,以后打算做什么?”
花声摇道:“我这花声阁怕是开不下去了,好在所有的妖族我已安排转移了。余下的日子,只想寻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过安安稳稳的日子。”她说着,忍不住又看了一眼杜若。
“噢。”青爻拖长音调,又问,“那这位杜公子呢?清风派你必是回不去了。可有什么打算?”
一时间,四个人的视线俱是集中到他身上。杜若大窘,看了一眼花声摇,鼓足勇气道:“若、若是花阁主不嫌弃,我陪着你可好?”
花声摇绽放了一个大大的笑容,笑着笑着又眼中带泪。
杜若上前一步,坚定地说:“你放心,我会保护好你的。”
“那就有劳郎君了。”花声摇轻声道。
二人四目相对,眼中俱是有说不完的情意。
玄夜三人一时自觉有些多余,于是留下了日后联系花声摇的方式,便告了辞。
出了花声阁,已经是晚上了。城中虽有宵禁,但西坊仍旧热闹非凡。管事者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大赌坊仍在营业,客流如织,丝毫不受影响。
那面“大”字旗上染上了些鲜血,不知是容锦书的,还是别人的,仍旧高高挂着,威风凛凛。
玄夜心里暗暗感叹,人们常道天道薄情,其实天道本无情,薄情的是人,偏偏以为自己顺的是天道。
三人仍回到之前住的客栈,出的银钱够,所以那房间掌柜的到仍是保留着。谨慎起见,三人还是退了之前的房,重新订了两间,又给掌柜的不少银钱打点。
掌柜的是个精明人,深知“规矩”,接了钱,只把眼皮敛了下去,也不看他们,便唤了伙计如同新客一般将他们领到住的房间。
青爻急着沐了浴,换了衣服。
当晚,三人聚在房中,商讨去密林一事。
三人都想去密林一探究竟,但考虑到他们都没有去过,这其中存在的危险与未知,玄夜决定一个人前往。
青爻与白嫣都不同意。
玄夜分析道:“如今我们已是招惹上了清风派,万一清风派找上来,留你们任何一个人单独在都是不安全的,城中的危险并不比城外少。但我们又不能全去密林,总要有人留在外面,万一有什么事也好策应。所以这样是最好的安排。”
玄夜大师兄的威严一放,青爻和白嫣只得点头答应。
三人各自回去休息。但没有人能放心休息。
玄夜想着前往密林的种种,想着能否见到师尊,想着见到师尊又是哪般情形,心中隐隐生出一丝类似近乡情怯的感情。
青爻想着密林之中的未知,想着密林之行也许就能解答他们这一路所有的不解,又想着白天与陈之燕的对战,接着他又顺着想到了容销酒,她舞的剑帮了他,越想越无法静心。
白嫣对于密林之行同样是担忧的,她还想着白天青爻与陈之燕的对战,险象环生,她担心到了极点,可是却无法帮他。
她不可遏制地想起了花声摇和杜若,他们看起来那样好,他们对望的时候任何人都无法插进去。
她忍不住偷偷地想,若是她和青爻……她想不下去了,害羞地用被子蒙住了头。
第二日,三人告别的时候,具是精神不振的样子。
三人各有心思,粗略觉得旁人也与自己一样。
玄夜打起精神,同师弟师妹告别,叮嘱了注意事项,便出四方城前往密林。
出了四方城,随身带的法器立刻能用了。
玄夜用双相联系了鸢眉。
鸢眉的脸渐渐浮现在双相的镜面中,她看上去有些憔悴。
玄夜担忧道:“师妹,近日齐蒙峰可好?你看上去怎么脸色不太好?”
“师兄放心,齐蒙峰没事。我只是没休息好。”鸢眉温温柔柔的声音传来。
“那就好,你要多注意休息。”玄夜不放心道,“可有人再上过齐蒙峰?”
鸢眉眼神暗了暗,道:“并无什么要紧的人。”
玄夜对鸢眉很是放心,便没有多问。
放下双相,鸢眉舒了一口气,还好师兄没有追问,不然她真不知如何作答。
如果鹤北山算不上什么要紧的人,那确实是没有什么要紧的人上过齐蒙峰。
鹤北山不仅来过,而且不止一次。他并不是从正门来的,他是从山后那条小路一个人来的。
鸢眉不知如何说。
可是他们遇见仅一次。
自那次不欢而散后,他们再见没有说话。鹤北山摘了一片叶子,在那颗大树下吹曲子。她就坐在一旁听着。
她不是很懂音律,她只是觉得鹤北山的调子吹得很优美。就这样听着他吹叶子,那么平静安宁,就像回到了以前的日子。但她还是知道,有什么不同了,那不同的一点,她无法忽略。
她有时候甚至怪自己,为什么不能暂时放下这些东西,就好好地听他吹一次曲子。可是横在他们之间的沟壑那么固执地出现在她的视野里,她做不到忽视。
就这么遇见一次,日后想来却也是奢侈的。因为之后的几次,不知是故意避开还是什么,他们都没有遇见。
鸢眉不知道鹤北山究竟来过几次。有时候她去的时候,树下的草药都枯黄了,有时候枯黄的草药与新鲜的草药放在一处。她都小心地捡起来,在树下枯坐一会儿,再离开。
她天性亲草木,喜静,又喜草药,修习的是与草木相关的法术,每日有草木伴着她,哪怕独身一人,以前也从不感到孤寂。
这些日子,她第一次感到有些孤单了。齐蒙峰空无一人,树下也空无一人,她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树下很久没有草药了,也许鹤北山没有来过,也许他来过,她都不清楚。
她时而惶惶不安,时而又觉得这样也好。这关系让她难以安宁。
她开始发觉这种捉摸不定的感情是多么折磨人。原来心中想着一人,才会觉得孤单。
鹤北山若是没有来,那他会去哪里?是不是还跟师尊的事有关?临涧峰看样子绝不会善罢甘休。
她希望玄夜他们快些找到师尊回来。
她每夜都暗自祈祷,也许师尊回来,事情就都会解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