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勿额伦迅速吃了晚饭,顾不得休息,旋即来到大厅门口,见奢慕林已按奢慕贵的吩咐,挑选了四名精悍的兵士,并每人准备了两匹马,马已上鞍,勿额伦随即来到大厅辞别众人,带领兵士连夜朝永宁府官寨赶去。

    勿额伦下午全力拼杀,已然大耗精力,加之箭头中了一箭,流血过多,走得一个时辰,困意一阵阵袭来,勿额伦强打精神,牛眼圆瞪,紧盯前方道路,漆黑的夜里马匹不能快跑,又走了一个时辰,勿额伦再也打不起精神,但勿额伦知道事关紧急,不敢怠慢休息,一怒之下拔出短刀,猛扎大腿,一阵钻心刺痛传来,顿时又精神起来了。

    天明时分,永宁城内雾气缭绕,鸡鸣犬吠此起彼伏,几名守城兵士打着呵欠,吱吱呀呀打开大门,一众早起出门赶路的商贩早已候在城门边上,大门方开,便出城赶路,而城外土人们推着鸡公车(独轮车)装着瓜果蔬菜、柴草木头,也已等候多时,此时也鱼贯进城。

    忽然远处有马儿嘶鸣声,不多时,四五匹马疾驰而来,出城的、进城的百姓随即闪到路边,有胆大的百姓探头望去,只见四五个满头露水的青年快马扬鞭朝城门驶来,为首一人面目狰狞,呲牙咧嘴,浑身是血,老百姓们吃惊但不敢多想,待这几个青年远去后,方敢低声说着点什么。

    这伙人不是别人,正是勿额伦带着四五个兵士连夜从窝坨寨子赶了过来,勿额伦一夜全靠刺杀大腿以强撑精神,此时流血过多,疲惫至极,眼见得官寨大门已在眼前,勿额伦再也坚持不住,双眼一黑,翻身落马。

    身后的土兵见状,随即翻身下马,两个土兵上前扶起勿额伦,官寨的护卫都是勿额伦老熟人,此刻见状也上前帮忙,牵马的牵马,领路的领路,一行人直奔后寨。

    早有人提前奔向后寨汇报给永宁官长奢德颜,奢德颜正在梳洗,闻听也顾不得正装,吩咐随从道:“立马通知德昌、德瑞。”

    不多时,奢德昌、奢德瑞二人赶到,奢德颜、奢德昌、奢德瑞三人分主次坐定,勿额伦连喝几碗热汤之后,精神也缓了过来,站在堂前一五一十的把情况说了一遍,奢德昌听罢沉吟道:“如果不是流匪,真是官兵所谓,那必然是阿鲁木花,我的意思是,立马把情况通报给水西。”

    奢德瑞也道:“我同意德昌大哥的建议。”

    奢德颜捋了捋额下短须,点头道:“事情是很明了,接下来这事怎么处理?二位兄长有什么建议吗?”

    奢德昌接着说道:“苴穆[1]要问我意见,我认为,虽说我们已经宣布归附汉人朱家,但蒙古人势力还在,我的意见是,对外宣称是土匪所为,以窝托部奢慕林发动三四百人在我永宁境内清剿一番流匪即可。”

    奢德颜看了看奢德瑞,问道:“德瑞,你是管军的,你的意见呢?”

    奢德瑞沉吟了一阵,道:“这事呢,明显阿鲁木花的所为,但德昌大哥的意思我懂,就是借此事情卖蒙古人一个人情。”

    正此时,一个清脆的少女声音传来,道:“阿爹,阿伯,阿叔,我觉得这样不好,既然我们已经归附了汉人,大可不必再给汉人造口实。”说话间一个少女从屏风后盈盈走了出来,但见这位少女,十四五岁年纪,鹅蛋脸,大眼睛长睫毛,一头秀发乌黑亮丽,肌肤白皙如雪,柔嫩细腻,天生丽质,少女走到三人跟前先是盈盈一拜,继续说道:“阿爹,阿伯,阿叔,这蒙古人已是落下的夕阳,汉人才是初升的朝阳,咱们大可不必为了这轮夕阳去得罪朝阳,再者,杀我同袍而不报仇,也不是我族的习性,更会寒了同袍的心。”少女说得轻言细语,但态度却又坚决恳切。那少女说罢转身看了一眼站在下首的勿额伦,对勿额伦报以微微一笑。

    这少女不是别人,正是奢德颜的独女,掌上明珠朴娄奢恒[2],小名舍兹,这次安奢两家结亲,安家提亲的对象正是舍兹,此时年方十五,这舍兹从小熟读汉书,乖巧懂事,知书达理,奢德颜甚是宠溺,一直带在身边,即便处理政务大事也不避讳舍兹,故舍兹于政颇有见解。

    奢德昌听舍兹说完,正要说话,奢德颜表态道:“不错,舍兹说的在理,我扯勒家没有三五反常的传统,德昌,即刻通报全部即邻部,我扯勒家必报此仇,请各部协助,德瑞,即刻清点兵马,安排人手,择日出兵攻打阿鲁木花。”

    奢德昌知道奢德颜已然决定,当即说道:“苴穆,毕竟阿鲁木花代表蒙古人,咱们要出兵得师出有名,我看分三步走,第一步,将水西提亲队伍与我部结亲队伍遇袭传信各部,特别是水西安家,要知道安家迄今为止,尚未明确归附汉人,其二,命令窝托奢慕林立即出兵,搜剿我境的流匪,要活捉部分,拷打逼问,让其供出是阿鲁木花所指使,其三,以此为出兵理由,传信各部,希望各部配合。”

    奢德颜点点头道:“德昌安排甚妥,此事,德昌、德瑞你二人商量着办。”说罢看向勿额伦,道:“勿额伦听令。”

    勿额伦匍匐在地,躬身听令。

    奢德颜道:“令你即刻点兵五百,由你亲自率领,即刻启程前去迎接水西来的亲家。”又道:“德瑞,即刻传令沿途各屯所,需全力护送,不得有误。”

    奢德瑞起身道:“得令。”随即解下身上一块玉符,看向身后的勿额伦道:“勿额伦,这是我的调兵符,你带上,即刻点兵五百前往窝托,沿途传令各屯所长官,到了窝托,将令符交予奢慕贵,由他调兵传令。”说罢把令符递给勿额伦。

    勿额伦双手接过灵符,躬身朗声道:“得令。”

    勿额伦说罢躬身退出大殿,即将退到门槛之时勿额伦轻轻抬头,看了一眼舍兹,随即转身出门,大声对站在殿外的三五个土兵招呼道:“走,随我去点兵。”

    不说永宁宣慰司这边如何准备迎接水西安家,再说勿额伦也不休息,怀揣点兵令符,点了五百精装勇士,不多时勇士们皆准备妥当,勿额伦随即领兵出发,沿途各屯所传递护送命令。

    只到戌时便已抵达窝托寨,随即将灵符交予奢慕贵,当夜无话,次日卯时,不待奢慕贵吩咐,勿额贵勿额伦兄弟便已点起兵马,准备妥当,窝托屯所长官奢慕林早已安排土兵充当苦力挑担抬箱,一切准备妥当,只待毕摩奢德赞看吉时重新启程。

    辰时初刻,毕摩奢德赞吩咐一声:“启程。”勿额伦带着两百精装勇士为先锋,逢山开路遇水搭桥,勿额贵率一百精装勇士陪同二位毕摩大人,奢慕林安排充当苦力的土兵跟随在后,奢慕贵率两百精装勇士押后,一行人浩浩荡荡朝永宁宣慰司行来,由于已严令各屯所沿途护送,从窝托前往永宁,一路晓行夜宿,倒也相安无事。

    当日一众歇在离永宁官寨40里的化那官寨,化那屯所官长奢慕义自是全力接待,次日辰时初刻再次启程,未时三刻便已抵达永宁官寨,毕摩奢德赞遵照奢德颜吩咐,按最高规格接待水西毕摩阿德拢撒。

    次日辰时三刻,宁官宣慰司官寨三声炮响,大开中门,奢德昌代苴穆奢德颜,率一众人前来浓重迎接水西安家提亲使者阿德拢撒,阿德拢撒在一众人簇拥下来到大殿,按礼节先向永宁君长奢德颜呈上文书,再呈上长长的礼单,有黄金三担、白银三担、黄铜三担、珠宝玉器三担、簪环首饰三担,上等布帛三担,猪牛羊若干。

    永宁扯勒家(奢家)与水西安家世代结亲,这些礼节也都是传统了,自然不在话下。

    不说众人在大殿上如何商量婚事,且说勿额贵、勿额伦兄弟俩交了差事,这才去找巫医治疗,勿额贵还好,只是一些皮外伤,只是敷药即可,勿额伦相对较严重一些,取出了肩头上的断箭,又治疗腿上的伤口,这才一瘸一拐返回家里。

    勿额贵、勿额伦的父亲也是扯勒家家仆,如今已年老,便只留在官寨打杂,勿额贵、勿额伦从小长在官寨,二人年纪与奢慕贵相差较大,与大小姐舍兹年纪相仿,打小便是舍兹的跟班和玩伴。

    勿额伦治了伤回到家,便一直躺在床上,整日只是愣愣地看着窗外出神,哥哥勿额贵自然知道弟弟的心思,这个弟弟啊,早已将心交给了大小姐舍兹,虽然舍兹从未将二人当仆人看待,二人也打小将舍兹当妹妹呵护照顾,但终究主仆有别,天生的注定,勿额贵见弟弟六神无主,想安慰一下弟弟,遂坐到勿额伦身边来,低声问道:“阿弟,感觉怎么样了?”

    勿额伦摇摇头道:“无大碍了,这点伤,不算什么。”

    勿额贵叹了口气,道:“阿弟,有些事,是命中注定的,你我兄弟是这个命,舍兹也是这个命,改不了。”

    勿额伦满眼泪水,点点头道:“阿哥,我懂的。” 勿额伦转身看着窗外,不再说话。

    窗外是一处坝子,坝子里长满绿油油的稻谷,坝子里有孩童们追逐打闹的声音,孩童们一定又钻进半人高的稻谷丛里在抓鱼抓虾了,田坎上一个光着脚的小女娃边跑边喊,勿额伦看在眼里,似乎那女娃娃喊的是:“阿伦哥哥,等等我。”那光脚的小女娃似乎就是舍兹,而弓着背在田里捉小鱼的小男娃,似乎正是七八岁的自己。

    水西安家提亲队在永宁扯勒家地头遭遇土匪的事情,几天后便传遍四周的乌撒、乌蒙、东川、芒部、建昌、水东,水西安家向来土地宽广、人口众多、实力强大,周围各部官长无不观色行事,明哲保身,各部收到永宁扯勒家书信后并未立即回信,而是等着水西家的反应。

    然而水西安家反应却是摸棱两可,只说剿匪,不说抗元,水西君长陇赞霭翠另有一番心思,原来水西祖上以军功,受蒙元封顺元路宣抚使,百年来,元朝廷为控云南,对水西安家大家笼络,不断给安家各种封赏,安家虽居水西,其势力向西影响乌蒙、乌撒,向东控制水东,影响力尚在播州杨氏、思州田氏之上。

    汉人朱元璋占据蒙元中原江山建立大明后,多次派使者与水西安家接洽,然则水西君长陇赞霭翠并不信任汉人,担心汉人会趁机夺取自己的土地,遂对大明虚与委蛇。

    霭翠此时二十六岁[3],主政水西已八年有余,两年前,霭翠与水东宋蒙古歹眼见大明军队势如破竹,大元节节败退,大明占据天下已成事实,进攻西南边陲只是时间问题,水东水西两家为保一方平安,共同协商上书归顺大明,明皇帝朱元璋大喜,敕封霭翠为贵州宣慰使,宋蒙古歹赐名宋钦,敕封贵州宣慰同知,大明对水东水西大加封赏的同时,却又陈兵水西边境,多次勒令霭翠前往宣慰使治所贵州城内居住,这让霭翠对大明十分不满,遂暗中联络乌撒、乌蒙、东川、芒部、建昌、水东等部暗里结盟互为攻防,同时按祖制结亲扯勒家,这才有毕摩阿德拢撒前往永宁扯勒家提亲的事情。

    这天早上,永宁扯勒家发来的书信与水西毕摩阿德拢撒发来的密函同时摆在君长陇赞霭翠面前,霭翠把两封信件翻来覆去看了几遍,两封信件所述事实一致,这次水西家提亲队伍遭劫,正是蒙古人所为,这点无需置疑,其目的也很简单,就是要挑起扯勒家与安家的矛盾,因为此时扯勒家已全心归附大明,扯勒家想借此事件联合各部扫平境内蒙元势力,借机向大明表忠,阿德拢撒却又是另一番见解,阿德拢撒认为,大明对水西部态度不明,加之蒙元云南的梁王势力仍在,宜徐徐观之,不可冒进。

    霭翠认可自己叔叔的见解,心下对扯勒家不满,暗道:“你扯勒家急于向大明表忠,大可不必拉上我水西。”

    霭翠犹豫不决,甚是烦恼,正此时,近侍来报,道:“君上,云南梁王遣使来朝。”

    霭翠紧皱眉头,暗道:“来得可真不是时候阿。”

    文注:

    [1]苴穆,土司制度里面的君长,君上。

    [2]朴娄奢恒,是奢香的本族名称。

    [3]霭翠生年不可考,历史文献并未记载,根据明太祖实录,其卒年为洪武二十一年,而明史则记载其卒于洪武一十四年,也就是1381年(个人认为明史记载有误),各种历史文献对奢香出生年月、出嫁年月也无确切记载,明太祖实录记录其卒年为洪武二十九年,也就是1396年,如前所述,本文乃小说,并非历史文献,故为推进故事情节,文中年月会有偏差。

    作者有话说:写历史小说,最怕读者把小说当历史,小说重点在故事情节,不可当成历史史实去考证,本人在写这篇小说之时,也翻阅了不少文献,但本人并不是为了写传记,而是写小说,因此只重点关注发生的一些大事以作为小说的素材。

    谨记,本作乃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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