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兹与阿俏、阿蓝二丫头玩儿，勿额贵、勿额伦兄弟让一众土兵只在路口等着，二人也站得远远的，勿额贵知道，几人虽是从小一块长大，但毕竟主仆有别，勿额贵也才十九岁，之所以深受奢家，特别是舍兹的哥哥奢慕林倚重，主要还是他这份少年老成的性格。

    勿额伦十七岁，有着与哥哥一样的拼命三郎的勇猛，但在性格上却要冲动一些，好在兄弟俩从来都是出双入对，勿额贵时常盯着自己这个爱冲动的弟弟，就比如此时，虽然兄弟俩站得远远的，但勿额伦一双眼睛却一直不曾离开过舍兹，勿额贵当然明白弟弟对主家大小姐的心思，但二人却是天生的仆人，不能、也不准对主人动任何心思。

    勿额贵轻轻推了一下发愣的勿额伦，待勿额伦醒过神来，勿额贵朝他摇摇头，低声道：“阿弟。”兄弟俩朝夕相处，无需多言，勿额伦朝哥哥点点头，然后转头看向别处。

    舍兹虽是女流，却性格豪爽，此时正与两个丫头说笑了，突然舍兹朝远远站着的勿额贵勿额伦招手，勿额贵大声问道：“大小姐，有事吗？”

    舍兹朝勿额贵勾了勾手，意思是你们过来。

    兄弟俩快步走到三位少女身边，但刻意保持一点距离，不过一阵微风拂过，少女们身上的香味让兄弟俩有些心神荡漾，但二人很快收住心神。

    舍兹道：“勿额贵哥哥，勿额伦哥哥，我嫁到水西，我想向我阿爹要一个嫁妆。”

    勿额贵暗道：“你是大小姐，我是你的随从，要嫁妆的事，跟我也说不着啊。”不过嘴里却说道：“苴穆对大小姐宠着呢，大小姐你要什么，我估计苴穆都会给的。”

    舍兹嘻嘻笑道：“不对，首先要你们兄弟二人答应。”

    勿额贵勿额伦二人大吃一惊，勿额贵问道：“大小姐，你这是要什么嫁妆这么神秘，还得我们兄弟参与？莫非，你要我们去拿什么吗？”

    勿额伦这会也说话了，问道：“你是不是想要什么鸟儿野兽的，我们去给你捉就是了。”

    站在一旁的阿俏咯咯笑道：“大小姐是要你们兄弟俩做为他的嫁妆陪嫁呢。”

    勿额贵勿额伦兄弟俩再次大吃一惊，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

    舍兹却收起笑脸，正色道：“二位哥哥，阿俏、阿蓝，你们四人是陪着我从小长大的，我看着你们几个，我心里就安心，我要一个人去另一个地方，面对很多我不熟悉的人，我必须要带走你们四个，有你们在，我安心。”说罢竟双目含泪，这一下感染让两个个丫头也跟着流泪。舍兹继续说道：“也就是因为咱们从小一块长大，所以我要征求你们意见。”

    阿俏阿蓝异口同声道：“我们愿意陪你去水西家。”

    勿额贵沉吟道：“大小姐，这事，得苴穆和大爷那边决定，我们不敢决定。”

    勿额贵说的大爷，便是舍兹的哥奢慕贵，奢慕贵四十来岁了，作为奢家长子，也是永宁宣慰司将来的继承人，勿额贵、勿额伦等一众近侍卫队，自然是由奢慕贵直管。

    舍兹点点头道：“当然，这事要阿爹和阿哥点头，但首先问你们，你们同意吗？”

    勿额贵还没说话，勿额伦抢先道：“只要苴穆和大爷同意，我们自然是愿意的。”

    勿额贵转头看了一眼弟弟，但见勿额伦眼神坚定，摇摇头笑了笑，道：“大小姐，我们都是你的仆人，自然愿意追随你的。”

    舍兹又恢复笑脸，嘻嘻笑道：“好啊，那这事就解决了。”说罢背着手转悠了几步，然后站在不远处看着勿额贵勿额伦兄弟俩，又看了看阿俏、阿蓝两个丫头，转悠了一下走到四人身边，对兄弟俩道：“那么，我先给你们解决个大事情。”

    这下四人都糊涂了，舍兹不管四人，继续说道：“我打算啊，把阿悄、阿蓝许配给阿贵哥和阿伦哥，你们觉得怎么样？”

    这一下，四人都惊讶了，两个姑娘首先反应过来，随即双颊绯红，羞得使劲低着头。再看兄弟俩，自然也反应过来了，勿额贵本来善于言谈，此刻也结结巴巴的，因为他知道婚配这种事情非同小可，虽然苴穆最宠爱舍兹，但这种事情也不是舍兹说了就算，当即回道：“大小姐，这事，这事。。。。。。这事得苴穆吩咐。”

    再看一旁的勿额伦，嘴唇发抖，脸色苍白，如坠地狱，别人不知道勿额伦得心思，勿额贵最清楚，当即捏了一下勿额伦的手，勿额伦醒悟过来，也跟着低声道：“这个大事，得苴穆说了才行。”

    再看两个丫头，俏脸绯红，也是大气不敢出。

    舍兹咯咯咯笑了，道：“瞧瞧你们，那我先问问，阿俏，阿蓝，你们俩愿意吗？”

    听到舍兹的问话，两个丫头你看我，我看你，实际上两个丫头心里那是一百个愿意，因为勿额贵勿额伦，那是永宁府最好的小伙子，长得壮实，长得漂亮，关键是，还是最勇敢的小伙子，但姑娘们害羞，低着头不回答。

    倒是阿蓝性格外向一些，但也只是低声回道：“我自然是愿意的。”

    舍兹长出一口气，道：“那就好办了，阿爹阿娘那边我去说，他们会应允的。”

    接下来，除了舍兹，其余四人都没心思游山玩水了。

    永宁官寨来了贵客，是大明征西大将军蓝玉的亲随，从成都赶来，大明即将对云南梁王出兵，这次来是向永宁宣慰司提出借道配合的要求，永宁宣慰司不敢不从，但大明来使态度骄横，这让奢德颜多少有些不舒服。

    送走蓝玉派来的使者，奢德颜屏退左右，独自沉思，奢德颜膝下两子一女，长子奢慕贵已过四十，性格沉稳，但也是因为沉稳，显懦弱，目前辅助奢德颜处理政务，直接管理近卫土兵，是默定宣慰司继承人，二儿子奢禄肇性格冲动，狠辣，奢德颜便将二儿子派去带兵，一来是磨一磨冲动的性子，第二个原因，这也是大部分首领所面临，那就是担心两个儿子都放在身边，就会有争权夺势的风险。

    按照奢德颜的规划，这永宁宣慰司将来的继承人，自然是老大奢慕贵，老二能尽心辅佐，那永宁扯勒家将持续屹立不倒，但近来有风传，老二于这宣慰司职位，有僭越之心，这才是奢德颜烦心的事情，至于大明使者的傲慢态度，作为弱小之邦，无论汉人谁当了皇帝，都是要去奉承朝贡的。

    如今正值风云变幻之际，扯勒家内部不能出问题，奢德颜期望小女舍兹嫁到水西、与水西家结成姻亲之后，两家互为犄角之势，才能永保扯勒家平安。

    奢德颜思考着，不觉间踱步来到后宅，正好看到小女舍兹与两个贴身丫头在回廊上看书说话呢，奢德颜径直上前，两个丫头立即起身请安，奢德颜点点头，然后坐到小女舍兹身边，奢德颜老来得女，从小把舍兹当宝贝似捧着。

    奢德颜捡起回廊座椅上的书本，翻了一下，道：“舍兹啊，听说你收了几箱子书本。”

    舍兹呵呵笑道：“是呀，阿爹，那都是我要带去的。”

    奢德颜点点头道：“水西家有福气，再也找不到像我家舍兹这样的女子了。”又道：“只是啊，我的乖女舍兹，这以后到了水西，性子收着点，不可太过任性。”

    舍兹嘟嘟嘴，撒娇道：“瞧您说的，我哪里任性了嘛。”

    奢德颜哈哈大笑，跟女儿在一起，他总是很开心的，当即问道：“你还有什么要这当爹爹的准备的？”

    舍兹放下书本，正色道：“阿爹，您和阿娘给我准备的嫁妆以及两位哥哥给我准备的嫁妆，我都很喜欢，很开心，只是，我还有个要求，您得答应我。”

    奢德颜哈哈大笑，道：“说，要天上的星星我也会给你想办法。”

    舍兹咯咯笑道：“那倒没有这么麻烦，我要带走四个人。”

    奢德颜一愣，问道：“说说看，都有谁？”

    舍兹眨巴眨巴眼睛，看了一眼站在一旁伺候的两个丫头，道：“首先，阿俏、阿蓝这两个丫头，我要带走的。”

    奢德颜点点头，道：“阿俏、阿蓝自小服侍你，你也习惯她们，是要带在身边的。”

    舍兹继续说道：“我还要阿贵、阿伦这两个勇士。”

    奢德颜闻听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道：“好嘛，你倒是很会挑选，把我最好的两个勇士挑走了。”

    舍兹撒娇道：“那您答应不答应嘛，阿爹，我的好阿爹。”

    奢德颜反问道：“怎么想到要带上我这两个勇士呢？”

    舍兹道：“阿爹，阿贵、阿伦、阿俏、阿蓝他们四个，从小陪我长大的，有他们在我身边，我安心。”说罢竟有些哽咽，良久才道：“毕竟，我一个人去到水西，想您、想阿娘、想哥哥们的时候，我见着他们我会好受一些。”

    舍兹这番话，说得老奢德颜也是一阵心酸，当即说道：“成，都给你，还要带走谁，阿爹都同意。”

    舍兹又咯咯咯笑了，道：“好啦好啦，总不能把您的勇士都带走了，就这四人。”

    老奢德颜伸手在舍兹俏脸捏了一把，溺爱道：“甭说两个勇士，就算把我扯勒家勇士都给你，我也舍得。”又道：“既如此，我让阿贵、阿伦再挑选五十个勇士，当成你的随从，都让你带走。”

    舍兹起身朝老德颜深深一鞠躬，道：“多谢阿爹。”然后又坐到奢德颜身边，继续说道：“阿爹，我还有最后一个请求。”

    老奢德颜心情愉悦，当即说道：“说，我一并都允了。”

    舍兹道：“我想把阿俏、阿蓝这两个丫头，许配给阿贵、阿伦兄弟，您瞧着如何？”

    老奢德颜闻听哈哈大笑，道：“好啊，这事，我来办，不对，这事，让你阿娘去办，算是你给阿贵、阿伦两兄弟一个恩惠。”

    舍兹悬在心里的两件大事，老奢德颜都允了，舍兹开心，老奢德颜自然也开心，父女俩又说了会闲话。

    腊月十五的时候，由舍兹的娘，扯勒部耐德[1]做主，将阿俏许配给勿额贵，将阿蓝许配给勿额伦，同时宣布这四人划归舍兹使唤，将作为陪嫁人员一起前往水西。

    从腊月二十五开始，扯勒家便张灯结彩，舍兹的二哥奢禄肇专程从自己的寨子赶回来，这个自小疼爱的妹子要出嫁了，做哥哥的要来送行。

    正月初五，由扯勒部嫡苴穆的长子奢慕贵、毕摩奢德赞及一干重要人物组成的送亲队伍，刚刚大婚的勿额贵、勿额伦兄弟带着二人亲自掉选的五十土兵作为陪嫁人员挑嫁妆，贴身丫头阿悄、阿蓝，以及从小服侍舍兹的奶妈，伺候衣食起居的嬷嬷等浩浩荡荡一百多人的队伍已组建完毕，随着官寨里三声炮响，阵阵震耳欲聋的鞭炮随即燃放起来，在一阵鼓弦唢呐声中，送亲队伍出行了。

    舍兹身着红、黄、黑、白、青五色大氅，着凤冠霞帔，一身隆装将舍兹衬托得娇媚无比，像一朵即将盛开的山茶花，舍兹由大哥奢慕贵亲自背着出了官寨，永宁府大街两侧站满送行的老百姓，送亲队伍浩浩荡荡走过大街，走出城门的时候，又是三声炮响，老奢德颜送行到此，见送亲队伍逐渐远去，不禁鼻头一酸，老泪纵横。

    送亲队伍一路吹拉弹唱，浩浩荡荡行过，沿途的大路，早有人打整过，铺上新土，沿途有各寨子官长带兵护送，路上百姓路过时，百姓们便退到路边土地里下跪行礼，一路上，按照风俗舍兹不能下地，由大哥奢慕贵与二哥奢禄肇轮流背着，不一日便来到扯勒家与水西阿则家分界的赤虺河畔，水西阿则家的迎亲队伍早就集结完毕，阿则家由霭翠的亲叔叔、毕摩阿德拢撒、会同水西本部穆濯霭翠的亲堂哥阿义赞带队，结亲队伍规模更大，由侍卫、土兵、仆妇等组成，有五百人之多。

    扯勒家送亲队伍到了赤虺河畔，舍兹的二哥奢禄肇便只能送行到此了，舍兹向着二哥奢禄肇盈盈行礼，哽咽道：“二哥，我这就走了。”

    奢禄肇打小便疼爱妹子，此刻也是心里一阵酸楚，抹了抹脸上的汗水，当然，也混着点泪水，微笑着说道：“好妹子，此去，要守规矩，收一收你的性子，想家了，就回来看看。”

    舍兹点点头，嘱咐道：“二哥，你以后也收一收性子，不要那么冲动，要保重，替我好好照顾阿爹、阿娘。”

    大哥奢慕贵上前道：“老二，妹子，时辰到了，我们要过河了。”

    舍兹继续由大哥奢慕贵背着，随着三声炮响，送亲队伍过河，过了河，水西家接上送亲队伍，又是一阵吹吹打打，近千人都队伍浩浩荡荡朝着水西阿则家大本营慕柯则溪走去。

    文注：

    [1] 元、明时期，王朝封授的土司，对外称宣抚使或宣慰使，对内则自称“苴穆”，其妻称“耐德”。

    作者有话说：本人在写舍兹出嫁的时候，本想花点笔墨重点描述古时西南夷，主要是乌蒙山区（彝族这个称呼，是建国后才有的，其实彼时西南夷的组成不止是后来的彝族，也有苗族等，统称西南夷）一带女子出嫁的着装，奈何水平有限，也查不到更多资料，只能一笔带过了，另外，对于婚礼，我也想着重写写，情况一样，因为笔者水平有限，资料太少，也只能一笔带过，但是出嫁的姑娘脚不挨土，得让人一路背着，这个风俗直到上世纪九十年代，笔者还曾经见过，算是一个传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