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王府书房——
孙景瑜坐在案前,盯着自己刚写好的奏折,眉头紧锁。
窗外雨声淅沥,太后大丧的素白灯笼仍在檐下轻轻摇晃,整个京城都沉寂在肃穆之中。他知道,在这二十七天的孝期内,张家绝不可能应下任何提亲。
他还有时间。
奏折上写着“请调通判张明德赴北境督粮疏”
他沉思着:“……北境风沙大,路途远,粮草调度繁琐,张通判勤勉能干,定能胜任——”
写到一半,他顿住,盯着“勤勉能干”四个字,皱眉划掉,改成:“张通判年富力强,当历练边关……”
刚写完,又觉得不对。
知岁要是知道他把她爹发配去啃沙子,怕不是这辈子都不会再看他一眼。
他盯着奏折:“……张通判德才兼备,宜升任岭南刺史?”
可岭南湿热多瘴气,万一张明德水土不服
……
半晌,他长叹一声,把奏折丢在一旁。
罢了,那毕竟是知岁的父亲。
是夜——
孙景瑜跪在院中青石板上,脊背笔直如剑。
更深露重,寒意渗进骨髓,膝下的石板冷得像冰,他却纹丝不动。
青锋捧着大氅过来,声音发颤:“世子,王爷说了……您就是跪死在这儿,他也不会应。”
孙景瑜没应声,只是抬眸望向正屋——窗纸上映着衡王的身影,那人负手而立,连半分动摇的迹象都没有。
屋内,王妃攥着帕子,指尖发白:“王爷,这都三更天了……”
衡王冷笑一声:“让他跪。太后孝期才过三日,他就这么等不得了?当初让他去巡营可是白去了?”
这小子是在赌,赌他会心软。
但在这事上,没得商量。
……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孙景瑜的唇色已经苍白如纸。膝下的青石被体温焐出了水痕,又被晨露打湿,周而复始。
青锋急得眼眶发红:“世子!您这又是何苦?张家小姐再好,难道值得您——”
“值得。”
孙景瑜声音沙哑,却斩钉截铁。
他当然知道父王为何不心软——衡王府的世子,不该为一个五品官的女儿如此失态。可那又如何?
——父王不心软,他就跪到父王心硬为止。
反正他跪得起。
反正他这辈子,就赌这么一次。
……
孙景瑜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床上。
他心下松了一口气,父母终究还是舍不得自己的。
他起身抬手推门——纹丝不动。
再用力晃了晃——外头传来铁链哗啦啦的声响。
孙景瑜沉默两秒,缓缓开口:“青锋。”
门外传来青锋心虚的声音:“……世子,王爷说了,让您好好静思己过。”
孙景瑜挑眉:“静思己过?”
青锋干笑:“呃……就是……关禁闭。”
孙景瑜气笑了。
青锋小声嘀咕:“您昨晚跪得那么决绝,王爷怕您直接翻墙跑去张家下聘……”
孙景瑜:“……”
——倒也不是没可能。
他环顾四周,目光落在窗棂上,忽然眯了眯眼。
半刻钟后,
青锋正蹲在门外啃烧饼,忽听头顶“咔哒”一声——
抬头一看,孙景瑜正从气窗往外钻。
青锋:“?!世子!您别——”
孙景瑜头也不回:“告诉我父王,他锁得住门,锁不住他儿子。”
青锋崩溃:“可王爷说了,您要是敢跑,他就、就……”
孙景瑜已经利落地翻上屋顶,闻言回头一笑:“就怎样?再关我一次?”
青锋:“王爷就把张通判全家调往岭南烟瘴之地…… ”
孙景瑜脚步骤然一顿。他站在屋顶,指尖攥得发白。半晌,他忽然冷笑一声,转身钻回房中。
衡王书房——
“世子在房内捶床。”暗卫低声禀报:“翻到一半又折返的。”
衡王冷哼一声:“算他识相。”
王妃轻轻放下茶盏,叹了口气:“你拿张家姑娘威胁他,就不怕他记恨?”
衡王沉默片刻,忽然道:“他若真有本事,就该想办法让本王心甘情愿去提亲,而不是翻墙私奔,落人话柄。”
不过,他是绝不可能心甘情愿的。
沈棠溪斜倚在老槐树上,指尖把玩着一片刚摘的槐叶,瞧着这场闹剧。
“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