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棠溪翻进张府后院时,张知岁正在灯下摩挲着一支玉簪。
那是叶清霜走前托人给她的。张知岁不知她为何走的这么突然,但她知道,那一直都是叶清霜想要的。
张知岁忽觉一阵甜香扑面,眼前顿时朦胧起来。
“姑娘莫怕。”沈棠溪扶住她软倒的身子,又往她唇间抹了点蜜糖似的药膏:“睡吧,醒来就能见着您那位急红眼的世子了。”
沈棠溪指尖银光一闪,三枚绣花针钉在窗棂上,针尾系着的鲛绡纱无风自动,渐渐化作张知岁的虚影伏在案前。
她眨眨眼,化为张知岁的声音朝门外说:“我今夜要抄《女则》祈福,不必伺候了。”
……
月华如水,浸着公主府的琉璃瓦。沈棠溪翻窗入房,指尖一挑,木鸟便从她袖中振翅飞出,轻巧地落在桌上。
“咔哒”
机关鸟喙微张,一股光亮注入桌上的羊脂玉。孙明昭倏然睁眼,记忆如潮水回涌:
那夜,月轮攀上檐角时,黑楼的门无声滑开。
孙明昭踏入的瞬间,足下青砖突然泛起水纹般的流光。整座阁楼竟无梁无柱,穹顶悬浮着万千星子般的铜铃,无风自响,却不出声。
正中央的青铜镜高逾九尺,镜框蟠螭纹中游动着蛟龙魂魄。孙明昭伸手触碰,镜面立刻漾开七彩涟漪——
“闭目。”虚空里响起非男非女的声音,“付尔所执,得尔所求。”
她合眼的刹那,整面铜镜突然分解成无数碎片。每一片里都闪过走马灯般的画面:玄尘在宫宴上隔着珠帘望向她的那一眼;在禅房誊写经文时突然顿笔,看着自己在经卷写下的“昭”字。
“哗啦!”碎片突然重组,镜中清晰映出无相寺玄尘的背影。左侧玉盘自动浮现羊脂玉佩的虚影,右侧玉盘则泛起涟漪,一滴清水悬浮而起,在月光下折射出琉璃般的幻彩。水面浮现几行细小的篆文:
血契之价——
取尔指尖血一滴,封入青玉髓中。
此血不伤尔身,不损尔命,唯系因果。
他日若缘成,此血化朱砂,为天下有情人引路。
镜面微光闪烁,映出阁顶悬垂的千百盏琉璃瓶——每只瓶中皆有一点嫣红,如星辰明灭。有缘人的血滴在此沉睡,待姻缘既成,便会化作“牵机引”,为后来者照见情路。
孙明昭凝视着那些光点,她明白:她的血不会消失,会成为他人命里的一盏灯。
阁外更鼓乍响,所有景象瞬间坍缩成一点星光。再睁眼时,她一脸茫然,腰间那羊脂玉一片冰凉。
“原来如此……”孙明昭攥紧锦被。
沈棠溪带着面具,倚在窗棂边笑道:“殿下现在可愿随我去看场好戏?”
……
衡王府——
孙景瑜正坐在案前,眉头紧锁。烛火摇曳,映得他眉骨上那道疤愈发凌厉。
突然一封皱巴巴的信从房梁上掉下来,正砸在他手边。
他立马抬头,梁上竟空无一人。
“是个高手。”他心下一紧,警惕了好一会儿。他展开信纸,入眼便是一个歪歪扭扭的“衡”字,墨汁糊成一团,像是写字的人气得摔了笔,最后干脆用炭条画了个歪歪斜斜的王冠,旁边潦草地写着:
戴王冠那小子!你心上那位张家姑娘现在爷手里!想要人完好无损,今晚子时独个儿带着八百两银子来南风馆天字房!敢报官就等着收尸!
信纸里裹着一枚黑棋——正是他去年与知岁对弈云中的一枚。
孙景瑜的瞳孔骤然一缩。
知岁出事了?
他猛地站起身,椅子“哐当”一声砸在地上。指尖死死攥着信纸,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不可能。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重新审视这封信——字迹潦草,措辞粗鄙,甚至“衡”字都写错了。
有人绑了她。
还是说……这根本是个陷阱?
他眸色骤冷,眼底翻涌着戾气。
无论如何。
他倏地转身,从暗格里抽出一叠银票,数都没数便塞进袖中。随后推开气窗,夜风灌进来,吹得烛火剧烈摇晃。
青锋在外听见动静,急忙喊道:“世子?您——”
话音未落,孙景瑜已经单手撑窗,翻身跃了出去,只留下一句冷厉的吩咐:
“别声张。”
青锋愣在原地,眼睁睁看着他的身影消失。
……
无相寺——
玄尘正于禅房诵经,忽闻窗外破空之声。
他眸中寒光一闪,手中菩提子倏然掷出。“铮——”的一声脆响,与暗箭凌空相撞,箭势一偏,却仍将香囊钉在了经案旁的立柱上。
玄尘身形已动,如白鹤掠影般破窗而出。夜风灌满僧袖,他足尖在檐角一点,目光扫过寺院高墙——空无一人。
他返身折回禅房,打开香囊,是一封信:
和尚听着!长公主殿下正在爷这儿做客!不想她名声尽毁,就一个人带够五百两银子来南风馆乾字房,否则…等着全京城看热闹吧!
信纸边缘有个脏兮兮的指印,还洒着几滴酒渍,香囊里装着一颗佛珠——是那年上元夜……
他猛地攥紧信纸,酒渍在掌心洇开,劣质烧刀子的气味刺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五百两……南风馆……乾字房……
“备马。”他声音哑得不像话,袈裟下摆扫翻了案上经卷。小沙弥从未见过国师这般情态——素来持咒如渊渟岳峙的人,此刻连手指都在发抖。
“国师,宵禁时间已过——”
马蹄声已碾碎夜色。
玄尘策马穿过长街,夜风吹散檀香。南风馆的红灯笼在视野里摇晃,他勒缰太急,马匹嘶鸣着人立而起。三楼窗口飘来淫词艳曲,混着酒气扑在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