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

    依旧是泡茶,依旧是上座,依旧是熏香,依旧是店长和店员。

    “就是这家店。”女人起身,伸出手抚摸着年逾千岁的桌椅和货架,眼神在繁复古朴的花纹上流连不去。“楚天写了,果真一模一样。”

    而易蓝感慨的是棒子们的整容技术果然突飞猛进,这双眼皮割得天衣无缝,鼻子又挺又直,如此标志的瓜子脸居然也能毫无瑕疵地量产,要不是杨再唱提前爆料,打死她也看不出这美女不是原装。据安可说姚乐比杨楚天还大一岁,但是天然气场绝对比那颓男人大一圈,这容整的值,锦上添花。不然这样一看就书香门第的人儿没有美貌天仙,实在不能满足大众狗血心理。

    “好茶。”姚乐揭开青花瓷具闻了闻茶香,端端正正坐在木椅上。美人如玉,旗袍加身,泪湿胭脂,比起笨手笨脚斟茶挪杂物的易蓝,完全就是反客为主,易蓝这不合时宜的厚实眼镜和老土衬衫简直是在给帅哥美女抹黑。

    “姚小姐妙人。”店长虽是西装领带,也完全hold住了这位气势不凡的人妻。易蓝自得起来,这大大小小订单这么多,还没见过咱老板hold不住的人,任你来的是妖魔鬼怪强盗小偷全都被老板收拾的妥妥儿的。

    姚乐只是笑了笑,笑容里无限凄凉,看的易蓝心尖一颤一颤。好好的美女,学林黛玉伤春悲秋算什么事儿啊,易蓝在内心无限呐喊着:老板!千山万水总是情,美人易老花易谢,打个折吧!

    “看样子服务生换人了呢。”姚乐对易蓝笑了笑,“老板二十五周岁上下,混血,长相英俊。很符合您。搭档年龄三十左右,普通话不标准,身穿和服,非常漂亮。楚天这样写的。”

    “那是奈奈子小姐。我从东京带来的搭档。五年前在大阪去世了……“店长轻轻叹息。往事如烟,令人惋惜。

    “不知道姚小姐对我们的业务有多少了解。”果然,这个生意狂人话锋一转,完全没有怜香惜玉的意识,果断切入了买卖内容。店长拿出抚慰人心的微笑,“看来您先生跟您提起来过。”

    “……楚天和我不和,这也不算是秘密了。不瞒您说,自从儿子出生后,楚天联系我都是通过秘书。”姚乐谈起往事轻描淡写,“连这次再唱出事,也是秘书打电话给我。”

    “令郎的被绑架,实在很遗憾。”

    ……真是老狐狸,不动声色就把生意和情感挂上了钩。易蓝都能想象出接下来的戏码,慈爱的妈妈不忍儿子下落不明生死未卜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毅然决然出卖自己的青春年华换回儿子,母子团圆天地动容两人齐齐拜谢业务精干的店长大人。此情此景易蓝只能长叹一声:母爱真伟大,女人真盲目,奸商真无孔不入。

    “绑匪要求杨氏集团的大部分股份,猜想是商场上的对手想一举整垮杨氏。祸不及家人啊。”姚乐苦笑,“楚天生意做大了,树大招风,这我明白。”

    “令郎平安无事。”店长终于说了一句人话。

    “何止平安无事,估计吃香喝辣都长了不少膘了。”这样一看易蓝的话就显得非常不人道了。谁叫她穿墙和这小子打了好几次游戏,两人聊着聊着杨楚天和姚乐这点破事全被这个不成器的儿子爆料光了。

    “我猜也是。”姚乐继续苦笑,“撕票对绑匪没任何好处。这是要挟楚天的砝码。”

    “恩。只要姚小姐劝杨先生用股票换回令郎便是。”店长微微一笑,“看来,暂时我们店不能为您服务了。”

    姚乐摇了摇头。“不会的。我一直有一种预感,楚天要走上邪路了。本来我的确抱着一丝他会念及血肉情谊的幻想,直到,我找到了这个。”

    女子从手提袋中取出一个笔记本,用牛皮纸妥善包好,看款式是十年前还很流行的最普通的公文记事本,页脚已经泛黄。“这是楚天的日记。最后一篇,距今15年。”

    突然下了大雨。

    屋子里最后一丝女子的幽香也散去,店长伫立在门口注目着那窈窕女子消失在了街头。回身关上门,挑了一柱印度香,点了桌台上的烛台。

    易蓝双手蒙面,坐在椅子里一动不动。

    “早点睡吧,明天我们干活。”店长打了个呵欠。

    易蓝抬起头,表情在抖动的微弱火光中阴晴不定,“之前对安可开价,不是只是数年青春吗?为什么对姚乐不同?她可有得罪你,让你看了一出人类可笑的戏剧?你这个混蛋!”

    “我记得我说过,这一行利息很高。”店长抱了一罐五彩的糖果,去逗弄在架子上闲庭信步的鹦鹉,神色里流露出些许倦怠,“况且她想救两个人,不止杨再唱。若是扯上老客户,总是有点不清不白。不出这个价,怎么应付那位饥渴的蝁先生?哦,更何况,我们做生意还’不小心’误杀了分身蝁。安抚不好,会遭到投诉的哟。”

    易蓝无话可说,将头埋进膝盖,轻轻颤抖起来。

    店长放下糖果罐子,迎着月光似乎自言自语,“真正的幸福总是相似,而不幸的原因也总是差不多。发挥一点自己在人世最后的价值,也不错啊。”

    姚乐没有去翻自己的手提包,虽然她知道包里有一把价格不菲的雨伞。她只是漫无目的地行走,因为她知道在这个城市没有人等她,没有人期待她。雨水打湿全身,天边炸响轰鸣的雷。她湿淋淋地走到了飞卢街的公交车站,站牌下有两个浓妆艳抹的站街女,撑着雨伞,彼此在说话,快乐地笑着。

    她坐在残破的候车席上。即使在这里,也能看到市中心那耀眼的双子楼在雨幕中。

    “……今天多接了个……”

    “……多200呀。再几天能买欧莱雅那个套装了……”

    “……真羡慕你,单干省出这么多给妈妈的……”

    “……没人罩着也很麻烦啦……”

    站街女的对话断断续续地传进姚乐的耳朵。姚乐禁不住认真打量了一下这两个平时从来没有注意过的特殊职业者。并不年轻了,化妆拙劣,丝袜,高跟鞋可能会被雨水泡的掉色。随意从手提包里取出任何一张信用卡,都足够她们衣食无忧好几年。也会是很多套欧莱雅。

    为什么看起来也很开心呢?

    姚乐从包里取出那本日记,翻开,任凭雨滴滴答答,蓝色的墨迹晕开淡化。潦草又生机勃勃的字体,每一个字都被融化掉。她睁大眼睛,辨别着脆弱纸张上的话。这本烂熟于心的倾诉。即使不去看,翻到那一页,她便能准确地回忆起来每一行都写了什么。

    他找到了第一份工作,薪水不错,请朋友们聚餐。

    他开始对自己的工作不满意,四处投简历。

    他进入了报社,春风得意。

    他在报社碰到了写评论栏的女博士,说:这女的可真是丑的够离谱的,减减肥行吧。被单位女同事欺负,看着挺可怜的。不过人家是市长千金,再离谱点也有大把人追求。

    她看到这里却笑了,呵,还真是才子佳人的佳话。

    将镜头拉回到十五年之前。

    大大小小的误会正在这片改革开放的沃土上滋生,比雨后春笋更旺盛更隐秘。姚乐的整个青春期就像一场噩梦,她从中学课本上学到了这叫“基因突变”,虽然她常常怀疑突变要到什么程度才能像现在这样集龅牙兔唇斗鸡眼散光近视和深度黑色素沉淀为一体,让她显得像一只超大型的黝黑人形兔子,而且她没有兔耳朵和红眼睛,显然在可爱这个领域远远赶不上兔子。更可怕的是发育以后她的横截面宽度就一直在迅速增长,自从她初二跟着老爸在公共场合坐垮了一家餐厅不合质量的椅子以后,老爸也不敢轻易带她抛头露面了。

    女大十八变这道魔咒也没有光顾越来越绝望的姚乐,于是姚乐的人生只有一个人默默地学琴学画学茶道学声乐学书法,念死书死念书,以孤独求败的境界一直念到了博士。因为她没有朋友也没有男朋友,没有情感事故更没有感情纠纷。所有人都在努力忽视着存在感极强的市长千金。

    连报社的领导都可以练就一身奇葩本事:发表一长串以“姚乐”为主语的的赞扬的褒奖,可是眼神根本飘在不知何方。一个丑八怪居然很有才情博士学位,还这么有钱简直没有天理,被三座五指山镇压的姚乐,常人根本难以想象其惨烈程度。

    年方二十五的姚乐,连和男人正对面说句话的经历也没有。所以她才会在杨楚天进入单位第一眼看到她还对她粲然一笑的瞬间坠入了爱河。

    杨楚天就是那种即使是例行公事也能做得完美无瑕的人。

    如果要回忆,那一夜的事都能在心灯的照耀下纤毫毕现。许多年的事都是。这是他们族人的天性,生命漫长,记忆也一样苍茫。但能让店长回忆的,绝不是杨楚天这样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订单。

    大概是想念奈奈子吧。

    店长起身披衣,回到店里大堂,月光下热带鱼静静游曳,圆的青炉散发袅袅烟气,这家伙打呼噜了吧……易蓝睡在柜台后的太师椅上,身上盖着一匹唐宋时代的手工锦织,默默地流着口水。

    不知不觉也习惯了这家伙不雅的睡相。微微一笑。奈奈子是夜游灵的寄生者,他们晚上工作,白天休息。

    那也是个下雨天吧。奈奈子戴着斗笠,身穿和服,踩着木屐,腰间别着短短太刀,在雨幕中摇动腰肢,摇曳如同一朵初放昙花。她推门而入,带起潮湿的水汽扑面而来。他坐在太师椅上,借着烛光读一本莎士比亚戏曲,懒懒放下书本,打量日本女子身后跟着的年轻男人。

    男子被雨淋透,面颊和眼眶青肿,身上衬衣沾染血迹,一瘸一拐,显然刚被狠狠围殴。面色灰败,即使受了重伤也挺直腰背,眼神满是不甘愤恨。他起身,直觉即将从这个落魄男人身上接到极大的订单,便习惯性面带微笑。

    奈奈子说,“我刚在路口发现一群人打他。越打他越是还口,傻的可爱。”

    他顽强地挺直脊梁,直视他,伸出一只沾满了污泥和斑驳血迹的手想与他握手。“我叫杨楚天。记者。“

    这是他的开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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