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丢下争执的罹曳和卺雍跑了出去,她的弟弟静默地在门口等她。
“姐姐。”苏靖唤住了她。
苏卿面孔冷淡地睁大眼睛望着弟弟。“你怎么还在?”
“……”苏靖一时默然。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苏靖把手臂中抱着的几本书都塞给了苏卿,边跑边说,“别跑了,这儿就是我们的归宿了我们还能逃到哪里去呢?”
现在那些书静静地摆在她的手边。
用伽罗语言写成的书……这样的装帧她见过……是描写国家的风俗习惯地理历史的书吧。她从来没有兴趣去读。
几乎是刻意,回避着会改变她的一切。
豢养在伽罗贵族的后院又怎么样呢——她已经完成了毕生的使命,为什么还要她把全身心都交给这个不相干的地方和不相干的人?
她不听。
她不看。
就这样被卺雍豢养吧。
或者——被那个罹曳?……并没有什么差别的吧。苏卿对自己笑了笑。
这样认命地想着。发现那书籍厚重的封面上跌上了水,顷刻化作浅浅的一点濇弄了进去。——居然哭了。这才感觉得到肺腑里面翻腾着的痛楚。——总是这样呢,身体总是比灵魂更快地感受到了伤心和难过。身体在为自己哭泣吗?
苏卿翻开了那本书。
睁大了眼睛。
那些拗口难懂的伽罗文字下面,是弟弟清秀颀长的俊秀字体,一笔一划地端正的写下了翻译和解释。苏卿的泪水更加止不住了。
她一直往后翻。
苏靖的文字延绵不绝。有时端正有时潦草,有时舒缓有时狂躁。但是从来都没停下。——直到最后一页。
史书绝,苏靖的字,也戛然而止。
那十五岁不到的少年。用怎样的心情,译注完毕了那样的一厚本经史。
苏卿压抑地哭泣——她这是在做什么……她逃避她沉睡了两个月的时光,自以为再也不用受到侮辱和刺伤,应该受姐姐庇佑的他却不知道在这个陌生的地方撑过了怎样的折磨,学会了异国的语言,还为她注解出了一部经书。
不知是为自己哭泣,还是为那瘦弱的少年。
无论如何也停息不了。
这便是我们的宿命——
——我们还能逃到哪里去呢?
月光啊。真是温柔的照亮了她的轮廓。
卺雍还是被那哭泣的声音惊醒。她坐在黑暗的床帏中,只能静默地看着单薄无力的少女在昏暗的灯光里哭泣。
无力啊。真是这个世界最羞耻的事情了。
卺雍闭上眼睛——幸好,自己不是那样无力的孩子。
苏卿哭了大半夜……一边哭一边翻看着手里的经书,直到将近天明才趴在桌上沉沉睡去。卺雍爬下来把美人抱回床上,掖好被子让苏卿舒服睡下。
真是一本有分量的书。暗自感慨着,卺雍将那本早已背得烂熟的《伽罗弥彦》放了回去。
卺雍大喇喇留在了房间里,死皮赖脸要和苏卿一起吃早饭。
“你们伽罗人从来不吃早餐的。”苏卿洗漱完毕,慵懒的半垂眼眸,困顿不堪地道。
“我陪你吃。”卺雍笑眯眯地凑上来,霸占在位子上。
苏卿无奈。虽说是陪着吃,卺雍也一口没动食物,只是看着苏卿笑容可掬,红色的发散落在肩头,显露出一种如同孩子的天真和可爱。
“对了……你知道我弟弟怎么样了么。”苏卿冷不丁问。
卺雍想了想,“苏靖啊,是住到夏目那里去了吧。”慢慢展露笑颜,“夏目一族都是文治之臣,书卷气浓的很,苏靖不会被欺负的。”
苏卿报以微笑。
“只会被好好疼爱。”卺雍打了个呵欠,将语气中凌烈和冰冷的嘲笑掩饰了过去。
看着苏卿咬着勺子发呆起来,卺雍凑上来在她脑门上又喜滋滋亲了一下,看美人没有反抗,又在脸颊上也亲了一下,心满意足的道,“早饭吃饱了。”
苏卿忍不住气笑了。
卺雍摸摸她的脸,爱怜地说,“那本加罗弥彦,我讲给你听吧。”隔了一会儿又说,“以后再也不让别人欺负你。”
苏卿漂亮的大眼睛一闪一闪的流光溢彩。
这天卺雍和苏卿换了位置,自己坐在了苏卿的身后。
风声依旧飒飒,阳光在秋季的逆转里保留着淡漠的暖意和闪耀。卺雍弯着嘴角——苏靖和夏目吗?说起来,三大家族里的夏目,也该从东陆回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