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意一进屋,一股沉檀香扑面而来。
她深深拜下,“太子妃。”
柳淑淇见状,急忙将其扶起,招手唤来几个宫婢。
倏忽,宫婢如鱼贯而入,提着食盒搁在小几上,掀开盒盖,漏出一碟碟精致糕点,酥油鲍螺、奶皮酥、云片糕……
一切妥当后,柳淑淇摆手屏退左右,只留下青黛一人。
柳如意见殿中没了外人,懒洋洋地往椅背上一靠,掂其一块奶皮酥朝嘴里送去,糕点甜而不腻,奶皮酥脆、内馅饱满,奶香味中带着股淡淡花香,撒娇道,“还是阿姐最疼我。”都是其爱吃的甜点,且均出自京中甜食一绝铺子:玉露阁。
见柳如意吃得差不多,柳淑淇递上一碗山楂奶露,“尝尝这个,解腻。”
淡淡的山楂口感果真令人清爽极了。
很快,一大碗山楂奶露便已见底。柳淑淇自袖囊中取出一方布帕,眼角微弯,柔声道,“擦擦吧。”
柳如意接过,擦了擦手,冲着柳淑淇眨了眨眼,“阿姐真好!”
柳淑淇柔柔说道,“本就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
柳如意歪着头,手放在柳淑淇肚子上,开玩笑道,“等我这小侄子生出来后,我可就要失宠了。”
又是莞尔一笑,“不会的,倒时他会走路了,可是要给姑姑送甜食的呢。”
柳如意咧嘴一笑,“哈哈哈……到时候咱们一起疼他,让他成为最幸福的小孩。”
柳淑淇看了他一眼,顿了顿,嘴角仍是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你明年也快二十了,也算是老大不小了,可想过找一人?”
柳如意一怔,问道,“可是阿爷和你说了什么?”
柳淑淇摇了摇头,“最近我物色了几家人家的公子,家世、人品、相貌、才情都算是京中姣好者,画像都在这了,你要不要瞧上一眼。你若是瞧上了哪位,阿姐亲自上门帮你说亲。”
柳如意随意瞟了一眼案上的画像,果真是个个眉清目秀、玉树临风,身世也是青白,多出自大儒之家,“阿姐,可是有什么想说的?”
柳淑淇叹了口去,温和地说道,“是阿姐拖累了你……”又道,“你年纪轻轻,如今便身居四品户部郎中,加之长相也算是标致,难免被京中儿郎惦记。只是,如今太子开始代管朝政……你又是我的姊妹,若是你亲事在拖下去,未来只怕难免掺杂着更多利益之谋在里头。”
阿姐的亲事不也是身不由己吗?带着政治利益的结合,不过还好太子赵奚对阿姐算是不错。
“其实,忠平王府幺儿还算不错。他也算是阿姐看着长大的,待你也很是不错。”柳淑淇嘴中的幺儿正是小侯爷谢韫。
柳如意急忙摆手,“阿姐,这可绝对不行,我俩可是好兄弟,若是谈亲,不妥。”
“可是已有钟意之人?”
此问一出,一阵沉默后,才听到那头传来声,“没有……”
“其实沈大人相貌英俊,为人聪慧,有谋略胆识,是位好同僚。但只是若说夫婿,为人城府过深,不算是良配。”
柳如意只觉得心头一顿,她确实对沈暨白有种莫名情愫,但扪心自问一番,她觉得或是只能说钦佩其才情、谋略,若是爱慕,确实有些过了,“我对沈大人暂无爱意,完全是敬佩之意。”至于未来,她也不会去刻意抑制。毕竟,人生在世,世事无常,人生的一处惊喜不正是未知吗?若是万事都多加干预,淌这场人世又有何意义呢?
柳淑淇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轻声道,“也好。”
待柳如意离开后,赵奚从一旁的耳殿走出来,望着其远去的背影,感叹道,“你这妹子若是男儿身,日后必在这宦海中独占一角,只可惜……女子走这条路,太过艰难。”
柳淑淇“嗯”了一声,叹息道,“其实,小侯爷真的不错,只可惜,郎有情妾无意。”
赵奚自宫婢手上接过茶,轻饮道,“其实,沈暨白未必无情。”
柳淑淇一愣,不解道,“嗯?”
“直觉吧……沈暨白向来不是多管闲事之人,却几次出手帮助如意。若非有意,只能说这人心机颇深……。”
柳淑淇眉头一蹙,“随他们去吧。反正该说的,我都说了。只是可怜如意了,将她拖进了这浑水当中……”
赵奚伸手,自后面环住了柳淑淇的腰,将其轻轻抱在怀里,语气中带着些丧气,“阿淇,有时发现我真的不适合当这太子……为政上,甚至可能连你阿妹都不如。”
柳淑淇转过身,将赵奚的手移到其肚子上,“你很棒了,只要倾尽全力,为国为民,未来也定成为位贤明的主子。”
赵奚垂下眸,“只是……这条路太过腥风血雨。阿淇,这背后太多少人盯着那位置,都想把本宫从那位置拖下来……本宫真怕到时候连累了你们俩。”
柳淑淇拍了拍他的手,柔声道,“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何况,殿下还有柳家呢,不会有那种事情发生的。”
“但愿吧。”赵奚望着殿内通明的灯火,只觉得晃眼,“其实,夜深人静之时,本宫时不时会冒出个念头:想把这太子之位让给八弟,他比我更适合……只是……这世上有太多兄弟阋墙,杀兄固权的事了……本宫实在赌不起。”
柳淑淇莞尔一笑,声音轻且柔,“殿下无论如何,阿淇都不会弃殿下于不顾的……”说完,又自身后的匣子里拿出一平安符,“这是我特意自云音寺为殿下求的,世人都说其祈愿甚是灵验。我只愿殿下岁岁无虞,昭昭如愿。”
赵奚接过,将其小心翼翼放至衣襟最里层,细细护着。
清晨的风很凉,赵奚刚下早朝,便有一内宦急匆匆地向他赶来,脸上满是慌乱之色,“鞑靼质子病倒了。”
赵奚心中一凛,“可有找太医瞧过?”
内宦答,“太医瞧过了,说是寒症。”
赵奚眸光一黯,风寒这种症状,无非就是风寒入侵、阻遏卫气,多呈现恶冷发寒、头身疼痛之状,只需辅之驱寒散热之药方,好好调理,其实也并不是什么大毛病。只是,内宦如此慌张,定是其身体出了什么
只听内宦接着说道,“只是……慕容公子前阵子见了武达氏后,一直郁郁寡欢、情绪低迷,连带着食欲也愈发不振……”
赵奚听了这话,立马转身朝西苑走去。
西苑冷冷清清,连平日里最喜欢立在墙头的麻雀,今日都停住了叫唤,只有屋里偶尔传来几声咳嗽声。
赵奚一进屋,在慕容勃身上轻轻飘过,只见其脸色苍白,毫无血色,眉间亦有股难掩的忧愁。
慕容勃见到赵奚,本想撑着床塌,借力起身行礼,无奈身体太过虚弱,根本没有力气,还未完全撑起身子,便又软趴趴地摔回到床榻上。
“不必了!慕容公子,当下应以身体为重!”说完招手唤来一位医正,此人正是专门为太子治病的吴医正。
吴医正放下药箱,先是掀开慕容勃的眼皮看了看,又伸手为其罢了脉,叹气道,“回殿下,回柳大人,慕容公子脉搏虚弱,但体内寒气却已消散大半,如今不得好转,多为心病所致!”
一旁的柳祈安闻言,眉间早已凝结着层浓浓忧思,慕容勃向来身体姣好,雪中舞剑都不曾患病,这次不仅染上风寒,而且还严重得快奄奄一息。
且这武达氏前脚刚入京,他这后脚便病了,未免太过凑巧?
赵奚问道,“慕容公子,切莫太过忧伤,若是因此坏了身体,可不值当。”
只见慕容勃顿时红了眼眶,声音喑哑道,“自上次见了阿母后,不免想到故家,遂寝食难寐。”
柳祈安想不明白,还没想通透,慕容勃便已直言说出其想法。
只是若是思家想归家,为何要弄得如此大阵仗,且瞧其脸色,加之太医诊断,也不似在作假?难道真的只是凑巧生病,病体缠身,引起归家之意?
而且如今鞑靼刚落败,部落中想必人心涣散、动荡万分,他一个常年流落在外的质子,无权无势,在这个时刻回去,不是狼如虎口吗?凭什么东西和实力雄厚的斛光斗呢?
只是若是不放其回鞑靼,若是他病死在大乾,其他小国定会借题发挥,趁机将本国的质子要回去,到时候,大乾连掣肘他国的筹码也没了,岂不是得不偿失?何况,现下还有个武达汗的子嗣在手上,鞑靼也难掀起什么风浪。
赵奚问道,“你想回东勒?”
慕容勃抬起头,眼里满是血丝,“是!臣近日觉得身体越发不行,还请殿下成全遗愿,能令臣回家看看。若是我能有幸活下,定不忘殿下大恩。”
赵奚沉默地垂下眼帘,眼下确实不适合接着留下慕容勃,对于大乾,他已经是颗废棋,若是强加留下,可能变成一颗坏棋,会坏了大乾目前与边境各族建立的表面上的平和,且若是现下将慕容勃送回去,还能彰显大乾的宽容,拉近关系,遂开口道,“那你三日后出发吧。”
呼呼的风声在耳边响起,柳祈安总觉得哪里有纰漏,只是却怎么也想不明白。刚要深思,却被远方一慌乱声音打断了,“殿下!大理寺的人来通传,说昭华长公主死了。”
“什么?”赵奚深吸一口气,只觉得心如擂鼓般,难以平静下来。昭华长公主虽嚣张跋扈,仗着救驾之功没少干些为非作歹之事,只是,其毕竟是自己亲姑姑,突然暴毙,难免有些难接受。而且,昭华长公主,贵为皇亲国戚,在其暂代国事之间,若是遭人暗杀,那岂不是将其脸面放在地上践踏吗?故,这案件他必须查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