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坊司内

    柳如意坐在马车上,手轻轻敲着车上的小几,“西街跟丢的?”

    李衡道,“他们经过西街西平巷那块,巷中传来几声短促鸟鸣声,那胡同过于弯绕狭长,他们在巷中兜转了几番,便没了踪影。”

    柳如意有些意外,“几声短促的鸟鸣声?你被发现了?”

    李衡点头道,“可能是。对方格外警惕,或是早已在胡同口埋有其他眼线。”

    柳如意眉头紧蹙,“只是他们还带着一群男子,怎会说消失便消失了?除非……除非……小巷中有其他甬道。他们只是趁你不注意,偷藏进去。”

    李衡听了这话,一阵沉默,良久,才道,“要是为了方便盯梢,及时发现可疑之人,那么……甬道,窝点,两处应该相距不远……”李衡说道着,愣了愣,本已舒展的眉头又更加低垂,整个人似霜打茄子,聋拉无力,“只是那巷子附近都是些官廨,往前走百里便是钦天寺,右头是西城兵马司,左头是教习司、教坊司……”

    李衡话还没说完,便被柳如意异口同声的“教坊司”给打断。

    对!教坊司隶属礼部,又是唯一可合理收容男子的场所。

    若是昭华长公主同教坊司交易,自教坊司买入男子,悄然送人长公主府,如此一番,一是能掩人耳目,旁人也不会察觉。二是户部账册的那笔银子出入,自然也就能理解了,原是都用在了教坊司的收入上。

    柳如意如是想着,伸手拉开车帘,吩咐马车,“去教坊司。”

    马车来到教坊司外,天色也变得暗沉起来。

    只远远望去,便觉得恢弘大气,檐角不知立着什么脊兽,盘踞在檐上,左右各对称着。

    待走近时,才瞧清上头的图案。最前头是只琉璃嘲风,兽身透碧,脊线流金,后头依次立着龙、凤、天马、斗牛。各个均镀满金箔,满是雍容奢靡之态,可若是细看,却又发现右下方均被一根根极细的银丝锁在檐角上,动弹不得。

    虽已是寒冬之际,教坊司内外,依旧来往不绝,或是行色匆匆,或是酒意朦胧。浅笑晏晏,宫弦丝竹,如丝如缕,热闹极了,丝毫没有一些寒冬的寂寥之感。

    还未进门,屋内的香气便随着风扑面而来,盈至鼻尖。

    倚门的女子身着一身桃红色的长袍,一双凤眼无需顾盼流转,便带着抚媚的风情。

    见柳如意一身青色绸缎衣裳,全身未配其他配饰,只有发髻处簪着根碧玉簪。簪身是一整块和田碧玉雕成,青中透绿,簪头雕作简单的梅花样式,花蕾用金线勾成,将整个人衬得眉乌肤白。

    便带着笑,拈着手中的轻纱帕子,扶着腰,一摇三摆地朝柳如意走来。

    “姑娘,可是格外有眼光,我们这的男子不仅相貌俊美,而且琴棋书画上,虽不说样样精通,但至少其中一样,在京中算是拿出手的。我保证姑娘不白来。”女子低垂的发髻懒散地插着几朵朱色珠花,一方手帕左右摇晃,贴近倒有些冲鼻。

    柳如意往后退了一步,朝老鸨恭敬道,“还请妈妈带路。”

    李衡原本也想跟着。

    只见鸨母将手中的帕子轻轻一招,从后头出来两年轻女子,黑眸朱唇,穿着轻薄罗衫,盈盈腰身,媚眼如丝,柔柔地将李衡朝另一侧扶去。

    “姑娘,为了男客、女客的体验,咱们这……男子和女子是分开的,各在坊的一侧。”鸨母柔声解释道,又道,“看姑娘面生,这可是第一次来教坊司?”老鸨目光中夹杂着好奇与试探,毕竟来教坊司的女子,一年之中亦是屈指可数。

    柳如意点头,淡淡道,“明年我便要及笄,所以前来……”

    鸨母秒懂,脚上的步子也快了些。

    很快,便到了女客待的地方。红墙绿瓦,望着没有隔壁的男客休憩的地方大,但是小桥流水、翠竹林立、鎏金檐角……倒是没有一丝敷衍。

    珠帘帷幔被轻轻掀起。

    朱漆雕花屏风,金砖漫地,琉璃宫灯高悬于顶,将厅内照得透亮。

    帷幔低垂,青烟香炉,里头燃着好闻的檀木香。

    柳如意挑眉道,“倒是少见,我此前去别的楼,都是点着些浓得发腻的香料。燃这檀香的,倒是头回见。”

    鸨母眼底闪过轻微的诧色,随即立马用帕子掩嘴一笑,“都是为了女客们考虑。这种味道……好闻。”

    柳如意点了点头,视线将四周一扫,女厅倒没有前头那般热闹,倒有几分清雅之感。

    殿内左右两侧被一扇扇乌木屏风划分成一个个整齐的隔间。

    屏风上头绷着半透的吴纱,绣着春桃夏荷、秋菊冬梅,三面环着,将来往的客人完全隔开,只余面对戏台的那头挂着珠帘。灯火朦胧时,只能依稀看到纱上宾客的身影。

    与屏风相对的楠木戏台上,铺着猩红氍毹。

    金铃束踝的褐发少年轻点足尖,红纱绕腕,身体随鼓点疾转,腰腹肌肉随之绷紧,腰间缀着的银币哗啦啦地响着,甚是清脆悦耳。

    “为何不见其他男子?”

    “姑娘不要急嘛?”鸨母将其引至一屏风后小坐,斟上了一杯美酒,问道,“姑娘喜欢什么样的男子?”

    柳如意淡淡一瞥,解下腰上的钱袋子,重重放在桌上,“这是担心我没银两?”

    鸨母看着那鼓囊囊的钱袋子,立马又换了张谄媚笑脸,“姑娘,楼上请! 稍等片刻,我立马喊我们这的头牌上来伺候姑娘,保证令姑娘满意。”

    柳如意抬眼,补充了句,“把你们这儿的男子都叫上……我最喜欢热闹了。”

    鸨母面上漏出一丝尴尬之色,一边走,一点娇娇地解释道,“姑娘,今日怕是不行,隔壁也来了个有钱的主,点了不少……”

    柳如意心中讶异,如此凑巧?只是此前倒没听过京中哪家贵女竟有如此癖好,隐藏得真好,遂只得无奈道,“那就剩下的都叫上吧。”

    二楼厢房并不多,只疏疏排了几间,红窗绿棂,雕花朱门。

    “那就最里头一间房吧,清静!”

    鸨母暗暗嘀咕,今天怎么一个、两个都选最里头的房间,嘴里说着要清净,手里点人的动作,可是一点也看不出是冲着清净而去。不过,谁让是有钱的大佬,只得脸上堆笑,曼声答道,“姑娘,里头那间是我们这大东家的房间,一般不对外。”

    柳如意看向鸨母,漫不经心道,“哦?教坊司竟还有大东家?”又道,“教坊司隶属礼部,如今在朝为官,又为女子的,莫不是?”柳如意故意顿了顿。

    鸨母明显有些愕然,被这么一问,心中难免有些乱了阵脚,恍然想起近日客倌们陪酒时,常谈起的新上任户部郎中。附在柳如意耳边,小声说道,“正是当今户部柳郎中。”

    柳如意一时漠然,嘴角带着抹浅浅笑意,“即是如此,那便换一间吧!”

    鸨母扶着腰肢,又道,“我与姑娘一时聊得欢心,因姑娘问起,见姑娘面善,又不似多嘴之人。遂将此辛秘之事告诉了故娘。不过,姑娘可切莫要声张,柳郎中不喜别人知道……朝堂之人,向来心狠的很……”

    柳如意不言语,只是微微点了点头,随着鸨母去了另一间屋子。

    依旧是绛纱薄薄蒙着屏风之上。不过不似楼底下那般绣着些花草,上头赫然绣着些云雨的图案:面上是罗衫半解的仕女执扇纳凉,透过光竟然映射出半褪的男子,俯身贴在女子身上耳语,脖颈交叠,被纱帐微微掩起,一片朦胧。偶有风吹过,屏中衣衫微微颤动,似如真的一般。

    柳如意虽说也看过不少郎情妾意的话本,他处的青楼馆子也去过几次,只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生动的……画面,耳尖唰地一下染上了一抹绯红,心中心跳也随之蓦地快了半拍。

    鸨母见状,轻轻笑道,“进来吧。”

    顿时,屋内进来一群男子,有着桃红柳绿,轻纱覆身,烛影恍恍下,是盈盈一握的腰身;亦有白衣长袍,轻纱遮面,发间玉簪莹润,身姿挺拔;亦还有上身袒露,铜色肌肉强劲有力……

    “姑娘,可还满意?”

    柳如意点了点头。一番下来,也已经适应得差不多了,耳后的绯红也全部褪去。

    鸨母见状,也悄悄退了出去,一并将门掩了去。

    柳如意慵懒地倚靠在椅子上,微微打量起这些男子。

    各个都似开屏的孔雀般,眼中满是勾人的秋波。他们都清楚,能来二楼的,都是非富即贵,若是伺候好了,被贵人看上,还能被贵人赎身,离开这肮脏地。而且,今日的姑娘格外好看!故,抛媚眼也越愈发明显,甚至还有几位胆大的,直接走到柳如意跟前,为柳如意斟上清酒。

    人群中,唯有一红衣男子,立于远处,低垂着眉眼,没有半分动作,似是一切都与其无关。

    柳如意玉指一指,指着那红衣男子,“你……过来!伺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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