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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验身生离变死别

    毋阿母是荀初元幼时的乳母,待其如同亲生母亲,也是荀初元为数不多能够信任的人。

    因梁绥身份特殊,而今又是被株连的待罪之女,寻太医令或民间医者尚有风险。毋阿母巧是妇科熟手,常年在掖庭照料媛容、昭仪一类妃嫔,简单的验身不在话下。

    梁绥次日清晨醒来时,荀初元手背伤口流出的血液已经干涸在枕边,触起干硬。二人浑身上下皆散发着淡淡血腥,而荀初元双眼紧闭,还在熟睡。

    她无法挣脱怀抱,便只好安静地躺在他身边绕头发玩。

    梁绥睁眼的第一件事就是想念严征和,或许初元未曾对她说出实情,或许严征和根本就没有主动将自己送来。

    那么他在哪里?是否安全?

    对严征和生出的心意难以忽视,可与荀初元总角之宴的过往也历历在目。梁绥感激荀家对自己的大恩,却有些畏惧这位未婚夫。

    她轻握着对方的手背端详,整夜未处理包扎,他的手背已然变得青紫红肿,凝固着深色的血渍。

    梁绥的手指轻轻从表面上抚过,感同身受地为他吹了吹。

    荀初元醒了,刻意没有睁开眼,任梁绥像儿时那样双手握着他的掌心,真诚无比地关注他的疼痛、他的皮肤。

    手背传来的疼痛难忍,梁绥侧脸时正与他对视,赶紧提醒:“初元,快起来叫医者令给你处理伤口吧,好不好?”

    她还是孩童幼稚心性,全然不与人生隔夜仇。

    荀初元顺从点头,放松了环抱她的力道,见梁绥自己坐起穿衣,垂眸侧脸,慵懒地拢了拢垂下的黑发。

    如同数月来的每回梦境,她白皙的皮肤在阳光下甚显剔透,侧脸轮廓美丽,纯净的犹如上林苑之白鹿,漂亮非凡。

    也正如此,荀初元虽认为她“每晚皆有人照料”的言论并没作假,可又不像是被山匪强迫玷污过的模样。梁绥本就神智低幼,这幅懵懂无知的模样总装不出来。

    因此验身是最好的办法,一看便知,一劳永逸,也好消除荀初元待解的疑惑。

    梁绥昨晚听到要验身,实则不懂,只当验明正身。想来自己就是如假包换的梁家女,如今待罪落魄,更不会有人假扮她。

    相比什么所谓的验身,她反倒担心荀初元的伤口多些。

    “绥儿,阿母后晌会来。”他盯着梁绥的背影,凑上去吻她耳后,极其温柔道:“到时她要你做什么,你便听话。”

    梁绥曲起双腿坐在榻尾,笨拙地躲开亲密动作,心不在焉地点头答应:“好,你快唤大夫吧,手伤要紧,别伤到骨头。”

    荀初元恋恋不舍地起床穿衣,总算大发慈悲地命人进来为她准备沐浴洗漱、准备早饭。

    这么一走,屋门又被锁得严严实实,来往交流的女侍也是生面孔,基本不肯与梁绥沟通,差事办完便走,且谁都不忘转身扣上门外那条叮当作响的锁链。

    她吃饱了,挣不开枷锁,于是睡觉。荀初元白日里应酬公务、参加朝议,始终没有露面。

    后晌晚饭前,毋阿母果然出了南宫,来到司空府见梁绥。

    难得有个不用遮掩的熟面孔,梁绥很高兴,阿母问东问西,听闻她被泰山山匪掳走,如今还能平安无事回到雒阳,已是极大不易,更多了几分心疼。

    与亲近的长辈团聚寒暄许久,本欲留人一起用晚饭,却见阿母婉拒道:“绥儿,无怪阿母,只是我今日受初元之托,要来为你验身。”

    梁绥尚不知要发生什么,乖巧点头:“好,您验吧。”

    阿母随身带着一只十来寸的箱匣,将屋内的烛火都燃起,摆在了矮榻边。梁绥听从她的要求,从红漆云屏前起身,平躺在了榻上。

    两刻钟后,荀初元回到这方独院小筑,巧见两名仕女从屋内出来,顺口问道:“阿母何处?”

    仕女额角有汗,立即答道:“阿母在内,夫人挣扎不肯受验,迟迟难成,我二人方才进去帮手,眼下应当已验罢了。”

    目睹仕女这幅惊魂未定的样子,梁绥大抵反抗激烈。他点头将人遣走,坐在园内廊下稍候。

    很快,毋阿母便从屋内走出。

    她脸色有些沉寂,转身将门闭好,迎面撞上大步走来的荀初元,立即难掩责怪地长叹一声,谴责教训道:“大人何必多余请老妪来一趟,还加倍得罪了梁小姐?”

    荀初元只顾问道:“阿母验得结果如何?”

    “我起先与她聊天时便有意试探,以绥儿的智力与认知,那些山匪并未将她怎样,她对敦伦之事压根一窍不通的。”

    二人伫足在廊角的龙凤瓦当之下,她摆手打发道:“这验不出什么的,大人万勿再鬼迷心窍,胡乱猜忌,只将人看管好,别祸牵自身才是。”

    荀初元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颇为愉悦地喟叹道:“多谢阿母,初元上月得了件上好的周代玉玦,还请阿母纳下。”

    “罢了,你回去吧,我还需在宵禁前赶回掖庭。”

    她兀自往院外走,制止了荀初元相送的脚步:“稍后妥善道歉,求个原谅,各郡国献给陛下的家人子尚且不用验身受罪,你实属太过分了些。”

    “是,初元明白。”

    送走阿母,荀初元特意安排的谢礼也后脚随着阿母回到了掖庭。他开门进入主屋,梁绥正以一种奇怪的姿势跽坐在软垫上,用袖子幼稚地擦眼泪。

    “晚饭想吃什么?”他凑近道:“我陪你。”

    梁绥摇头只道不吃,胡乱把脸上的泪痕擦干,有些迟疑地问道:“初元,你已经娶妻了是不是?”

    “......”

    荀初元表情松动一瞬,又立即恢复镇定:“谁和你说的?”

    “阿母以为你告知于我,闲聊时提到的。”她垂眸道:“我早就猜到了,你想把我藏起来,做个妾。”

    他双手握住梁绥的肩,沉声安抚道:“妾又如何?你会比正室受宠千倍百倍,是阖府上下公认的夫人,旁人怎能比得?”

    “你既说宠爱我,又为何任由阿母那样待我呢?”

    梁绥鼻翼两侧还残留着斑驳的泪痕,她几乎恳求地抱住荀初元的手臂,问:“初元,你有夫人了,我对你而言没有用,你能不能告诉我严征和在哪儿?放我们回泰山郡去?”

    “我保证以后都不会再回来,不会再让你因我而伤神,行吗?”

    “......”

    终于从她口中听到严征和的大名,荀初元如释重负地笑了,毫不犹豫地开口答道:“那恐怕有些难,因为他已经死了。”

    梁绥微微怔大双眼,从静止状态中猛地后撤,矢口否认:“不可能。”

    “带你回来的当日,我便在街上看到了你与那匪首,派遣手下部曲蛰伏半日,才在夜间将你平安带回。”

    他云淡风轻地抚摸着梁绥的头发:“我不瞒你,严征和以及他带来的三个匪贼,已全部伏诛,横尸荒野了。”

    梁绥正欲反驳,他又补充道:“否则我如何得到你的心衣?如何知道他与你共住在客栈房间内?更如何知晓他正要对你行不轨之事?”

    “......”

    荀初元走到矮柜前,从里面取出一只旧赤帻甩在她面前:“你看这是什么。”

    这赤帻是严征和常戴在头上的配饰,他去练兵场或射箭时总会缠在额前,梁绥甚至还为他手洗过几次,绝不会认错。

    她浑身血液“嗡”地上涌,怕荀初元再将物件抢走,急忙握进手心,强压胃中不适,眼前却忽然冒起星点,尝试起身的动作变得困难无比。

    梁绥知道,自己的头病怕是又要犯了。

    荀初元尚未发现她脑袋上的伤口,也不知她旧伤情势危急,只发觉梁绥歪扭地挣扎几下,低头数次去瞧那赤帻后,便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昏睡期间,她做了个恐怖至极的梦,梦到严征和独自待在一间如同破庙似的地方,四处呼喊寻找她。周身的神像高大冰冷,或睁或闭着双眼,纹丝不动,法相威严,如同几座大山般包围着严征和。

    或者说,也像是在保护着他。

    梁绥猛地惊醒,嘴上却紧缠着一层厚厚的布帕。荀初元找来的大夫正在床帏之外诊脉抓药,她抓开嘴上堵着的东西,怔怔地坐起身来。

    荀初元的脸色难看至极,冲医者令骂道:“磨蹭什么,还不滚出去煎药!”

    “诺!诺!”

    他连抬头看梁绥一眼的动作也不敢有,而梁绥同样也没有关注他,只恍惚着要尾随大夫一起出去。

    荀初元毫不费力地将她拦腰抱起,梁绥终于忍无可忍地挣扎、大喊道:“放开我!我要去找严征和!”

    他将人摁回榻边,驳斥道:“人已经死了,你下辈子再见他吧!”

    梁绥绝望地大哭起来,她心中的委屈再也忍不住了——假如族灭是朝堂斗争之必然,那严征和的死便是纯粹因为她而产生的人祸。梁绥最初对死亡的恐惧被逃难被掳的恐惧湮灭了,后期养病期间难熬,有严征和悉心爱护她,那份失去爹娘家人的痛苦便暂时占不到上风。

    可如今替她挡着痛苦的人不在了,梁绥再次品味到了悲伤的滋味,这份难受加倍袭来,淹没了她的身体。

    她从没这么害怕过。

    “征和只是想把我送还给你......”

    她掩面痛哭道:“他没对我做过任何坏事!你才是可恶的匪人!你才是反贼!”

    梁绥持续不断的哭声惊动了别苑外守卫的部曲,这周边还有歌舞姬妾的住处,本就不算太隐蔽,二人不知屋内发生何事,且久久不见乘丘侯将人哄好。

    北面的部曲终于忍不住问道:“房里藏的真是梁氏女吗?大人不怕引来杀头的罪名啊?”

    南面部曲朝他微微靠近了些,无奈答道:“文夫人不知如何拿到了那件带血的榻布,叫仕女来旁敲侧击好几次了,大人不回房,她本就怀疑,这下恐怕闹得更大。”

    “那梁小姐脑袋不好,多哄骗哄骗就是,何必将她气成这样?”

    “大抵还是那......”南面的部曲环顾左右,支吾道:“那匪首,听说大人已经上报了廷尉和陛下,要当众腰斩弃市。”

    另一人立马追问:“真的?何月何日?生擒泰山军首领,这可是大功一件啊!”

    “陛下加赏了食邑千户,定在入秋后立即行刑,大约是下月底。”

    “毕竟是泰山头号流匪,急些也正常。”他道:“所以梁小姐真和那匪首有私情吗?”

    南部曲骂道:“少胡说!被大人听见,你舌头怕得立刻铰断了才是。”

    北边的部曲吓得一哆嗦,悻悻向左迈开半步,站得笔直,恢复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状态。

    屋内的哭声逐渐微弱,只留一些断续的呜咽,周边近处的歌舞姬妾们方才都听得清楚,虽不知乘丘侯找了个什么美人回来,但金屋藏娇的事情怕是瞒不住了。

    荀初元拿她没办法,只好服软示弱,抱着又是打岔又是安抚,梁绥虽听不进去,但毕竟体力有限,哭久便哑火了。

    “他能照料你,我也可以。”荀初元耐心哄道:“绥儿只是被泰山流民惊吓过度,才一时迷了心窍,过几日就好了。”

    “是我害死了严征和。”

    她一遍遍重复着这句话,又魔怔似的啜泣道:“我也害了陪我们来雒阳的无辜之人,他们还有家人在兖州,是我为他们带来了灾祸,我已经给太多人带来灾祸了。”

    任荀初元怎么开解,她都只是将赤帻叠起护在胸口,念着这句话,一遍遍提醒着自己。

    直到她再次陷入睡眠,严征和却未再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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