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都市言情 > 临晋之金 > 囚笼内外爱嗔痛痒

囚笼内外爱嗔痛痒

    三日后,雒阳城西南,廷尉左监夜间当值,随换水送饭的掾属共同进入了重刑狱。

    严征和被重拷锁链禁锢在偌大而空荡的牢房之中,满脸汗水地靠在木柱上喘息——

    他方从梦境中醒来,已难记得头尾,只觉自己被千斤之重的巨石压迫在身,梁绥的哭喊声传来,分辨不出方向,不论他如何回应,对方都听不到。

    他束起的发散落几丝,面前摆着的水米也一口未进。左监无声命人把凉透的饭菜换新,将手中提着的酒壶放在严征和面前,就地坐在了干草上。

    “在下廷尉左监杨寻杨辞季,幸会。”

    杨寻将酒倒满递过,沉声解释:“我乃梁氏故吏,幸而我三妹与桓夫人私交不错,未受牵连。此番私下来见,是想替故主一家感谢你,能将梁绥平安送回。”

    严征和没有接过酒碗,对方便好脾气地将其搁在他手边,又道:“梁绥年纪尚小,与禁中斗争无关,陛下不见得在意她的死活。如今既已平安回到乘丘侯身边,大抵不会有事了。”

    听他提及梁绥,严征和的表情温和了些,杨寻不动声色地转头望向门外,确定无人之后,忽然开口说了些奇怪的话。

    “处刑之事上达天听,雒阳城内人尽皆知。就目前情势而言,你的死期将至,然而换个角度,未尝不是件好事。”

    严征和福至心灵,警惕问道:“你怎知我将梁绥送回了雒阳?乘丘侯竟敢广而告之,不怕害了她吗?”

    杨寻挑起嘴角轻笑:“雒阳人杂事繁,大家虽顾不上梁家脱逃的少女,却仍不缺要害她之人,也不乏想饶她一命的人。”

    “此话何意?”

    “乘丘侯的夫人不喜梁家女,今早送去密信,将家中私藏她的事告予了司徒公。”

    “......”

    严征和对这位司徒公与桓夫人印象深刻,梁绥对后者避如蛇蝎,而那日给孩子过满月酒的杨夫人正是这位杨左监的妹妹。既然桓夫人听说梁绥被私藏在司空府,那么与她要好的杨家人也会知晓。

    “荀初元的夫人要如何?上报禁中,求皇帝一纸诏令杀了梁绥吗?”

    “要真是如此,我也不会来为你宽心了。”他道:“桓夫人回绝了司空府,说这是府中私事,她与司徒公不便插手。梁氏外戚已被诛滅倒台,陛下有诏不再牵连,谁生谁死并不打紧。”

    严征和诧异地同他对视,脑内闪过那日远望桓夫人时的画面,固执追问道:“当真?她们肯放过绥儿?”

    “司徒公为人威严允直,桓夫人也不是洪水猛兽,人非草木,何必特意加害她一个不慧的姑娘。”杨寻叹道:“倒是你即将处斩的消息不胫而走,泰山郡已知晓,或会生变。”

    他苦笑:“大概如此。”

    “廷尉自然也有应对,你命是否当绝,全听天命吧。”

    严征和见他实无恶意,踟蹰过后,还是追问:“绥儿还好吗?”

    杨寻答他:“乘丘侯不会将她怎么样。你能将人安然带回,已算仁至义尽了。”

    “荀初元是个什么样的人?”他问:“若非他使出阴招,杀害我手下弟兄,我原有打算将绥儿带回兖州。”

    “我知你们二人有情,但有关梁绥的情况......本监不得而知。乘丘侯略偏执高傲些,然待她钟情,梁氏女美貌纯良,也在情理之中,你若期盼相见之日,还需多多保重。”

    他再次端碗举在严征和面前,对方终于肯赏脸接过,昂首利落将烈酒饮下,随手将酒碗抛在了一边。

    左监掾属端着热腾腾的饭菜开锁进来,杨寻起身笑道:“严兄是个君子,够爽利。”

    他将食物留给严征和,告辞离开了监牢。

    缉获泰山匪首的消息当然是瞒不住的,荀初元和初就任的桓伦要上表请功,朝廷要以儆效尤,没可能就这么一声不响地杀了严征和。

    他并不后悔冒险将梁绥带来雒阳,毕竟桓家的郡守不可信,兖州刺史更不靠谱,只有交给荀初元才是稳妥的方式。然而此行出师不利,暴露行踪,害死了跟随自己的两个兄弟,也将自己困于一方囹圄之中。

    同时,正如廷尉左监所言,泰山北军已经乱成了一锅糊底的粥。

    严征和为人好,又是带着泰山北军从无到有的领袖,临走时留下姜条童和一众亲信坐镇。

    当时几人便有约定,假如下月初五仍然未归,雒阳那边一定出了变故。

    初五之期将至,京畿地区的线报已从四面八方递上山来,条童是营中为数不多爱读书的人,为大家连续读了十几封信之后,才勉强拼凑出了状况。

    简单来说,梁绥不知所踪,严征和被廷尉所困,其余几名随行的兄弟生死未卜。他同月底便要当众处斩,悬其首于东门,昭告天下。

    这桩坏消息很快传遍北军,南军那边甚至也派人来问了几回,条童和众兄弟们通宵不眠,几十号人一合计——

    决定去劫法场。

    严征和要是死了,北军人心会散,朝廷或许还会趁热打铁,诏令郡国兵一举拿下他们,到时山上十几万的流民只有绝路可走。

    深夜,雷安世亲自带着十几个雄壮力士来了,狂拍院门大喊:“姜条童!给你雷爷爷开门!”

    任他拍了半晌,门里的木闩终于传来被人抽动的声响,雷安世一脚把门跺开,冲院内或站或坐的北军弟兄走去,大声问道:

    “你们商量出结果没有?严征和那个王八犊子要是死了,北山军以后可都是老子的兵!”

    北军骑都尉李彪揪着他脖子便骂:“雷安世,你算个什么东西!严将军死了也轮不到你!”

    “行了!都消停点!”条童道:“这是我们北军的事,与你何干?你难道想火并?”

    雷安世竟没发作,把领子从李彪手中夺出来,屁股一歪坐上井檐:“老子没那么蠢,就算要火并也不是现在。你们到底救不救姓严的?要救一块救,否则北军完蛋,老子南军也得被你们连累了不可。”

    在场众人面面相觑,他又指着身后弟兄道:“这十几人是老子的精锐,你要不要?”

    条童见雷安世并未玩笑,也正色答他:“人当然要救,但你的兵士壮实高大,不便混入雒阳,会引来额外的关注与麻烦。”

    “你们就不会散着进雒阳,当日刑场再会合吗?”

    他起身要抢条童桌前的地图,却被先一步制止,斥候霍水行开口道:“我们已商量出对策,一百人往南走,分别绕道昌邑、鄄城;另一百人走近路,顺东郡而上,大家前后错开时间,分成小股通过城门哨卡,赶在廿六日前到达雒阳城,准备起事。”

    “......”

    雷安世盯着斥候手中详细的地图研究了半晌,抱臂疑问:“两百人既有点多,但又太少,雒阳城执金吾缇骑就有三百,你们抢完人怎么脱身?”

    “这是我们目前最大的顾虑。”条童道:“弟兄们虽抱着必死之心前往,但总不能让大家全军覆没,那样毫无意义。”

    “老子跟严征和说了多少回!让他把那女人不是睡了就是杀了!他个大字不识的莽汉装什么狗屁君子?”雷安世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还不如不把人送回去呢,乘丘侯真打过来也不见得送命,那雒阳跟个不见底的窟窿似的,掉进去想捞出来就难了!”

    李彪没接他话,只摇头道:“咱们在雒阳只有线报,没有人脉,连城门校尉都收买不了,如之奈何?”

    条童:“那就正大光明的走,把法场搅得越乱越好,趁乱把人带走,藏进民户,再想办法出城。”

    “我明早先行,到雒阳线人的住所那里打点。”霍水行特意提醒:“在座诸位务必保密,计划不可泄漏外人耳中,至于线人住处与后续安排,我会私下递交给姜统领,还请诸位听从安排。”

    雷安世指指身后立着的弟兄:“老子的人都是亲信,全家老小住山上,汝等把心搁肚子里!”

    “斥候打头阵,大家也带好各自最信得过、最能打的弟兄,陆续出发。”

    条童遣众将回去休息,雷安世顺势也把自己的弟兄招呼出去,趁机独自打趣满面愁容的青年道:“你们这次光救严征和啊?还把那神仙小娘子带回来不?”

    “不知所谓。”

    他哪还顾得上梁绥,此事皆因雷安世硬抢乘丘侯未婚妻的行为而起,严征和对那梁小姐有情,念她性命安全,非要送回雒阳才肯放心,结果差点把命送了。

    “看表哥的意思。”条童转身扫地:“他倘若还要那梁姑娘,我不会拦着。”

    “那漂亮女娃娃就是生祸的,老子当时虽不该抢她上山,但她要是跟着我,现在早做压寨夫人,儿子都生了,能造出这么大麻烦?”

    条童烦躁骂道:“滚!就算抢回来也是我们北军的人,你休再说这等浑话!”

    雷安世回骂了他两句,吊儿郎当地带着人走了。

    严征和的刑期定在下月底的最后一天,泰山军按照计划陆续离开了两百多名精锐,分别由姜条童、李彪等人率队,绕道不同村落与城门,水路皆有。

    而北军众人一切维持原状,与雷安世共同守好阵地。

    泰山郡地处兖州最东端,路途遥远,弟兄们很不易。

    严征和在廷尉牢狱内,亦甚有忧思,不仅记挂着梁绥这半月来的遭遇,也在尝试着接受必死的命运。

    他认同左监杨寻的话,但宁愿弟兄们不要大费周章地到雒阳来相救。

    近日浅眠时总梦到梁绥,方才没过几日,由于被模糊的梦境混淆,他几乎快要忘了梁绥的模样,只记得对方在梦中总是哭,下颌滴落泪水的速度越来越快,执意要汇成溪流似的。

    严征和爱她,梁绥也念着他。

    自荀初元对她说谎、丢来那件赤帻之后,梁绥慢慢相信了严征和已死的事实,逐渐不再进食,就连拿烤羊腿诱惑也毫无用处。荀初元怕她绝食伤及性命,便使仕女给她把汤粥强灌下去。

    仕女难以将她制服,就换部曲来灌,她思维本就简单,受到惊吓后吃进即吐,每每想起自己害死严征和的事,更是难以自持。

    她在泰山匪窝里尚且没掉几两肉,可这半个月来,就犹如一枝过季枯萎的花朵,不论荀初元想尽任何办法,都没办法令她好受些。

    然而即便如此,他也不会告知梁绥实情。

    断绝念想毕竟只是阵痛,要是让她重燃希望,那这些罪才彻底算得白受了。

    荀初元急着圆房,可她状况太差,难以实现。况且梁绥时常念叨着反匪的名字醒来,在他眼中看来,这正是无可救药的体现。

    近些日子府内传了些蜚语,荀初元每夜不归阖门,只流连别苑里的美人,专兵把守,不见真颜。文郦其对此已颇有不满,往日好歹还能与丈夫同用一顿晚饭,现在则压根连荀初元的人影都见不到了。

    她猜到这是丈夫魂牵梦萦的梁绥,也首递密信给了司隶校尉司徒公,但实在不敢声张,毕竟她才是乘丘侯夫人,如若此事大肆宣扬出去,陛下震怒,梁家是死绝了,可她母族文家必会受到牵连。

    司徒公不管此事,背后一定是桓夫人作梗。

    她幼时与桓少儿也有过几面之交,文郦其知道她有能耐,会藏拙又温顺,哄的司徒公言听计从。但话说到底,终究事不关己,梁家女抢的不是她丈夫,她则不管。

    文郦其恨梁绥狠的牙根痛痒,整夜难寐,闭眼便是荀初元与其烛火昏黄、缠绵悱恻的场景。

    想来荀初元不能一直将人留在司空府内......若能有机会尽快将梁绥送走,倒是个有利的转机。

新书推荐: 文科生登基指南 忽逢茉莉恰逢雨 机关算不尽 守月 真的爱你 [假面骑士Drive]Chase他有急支糖浆(切傻同人) [HP西里斯] Romantic Delusion 暗恋是场双向观察 黑莲花绑定假宦官后杀疯了 弱水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