娱乐圈里，无论是明星还是演员，大部分和屏幕前的样子是大相径庭的，当然也包括温砚。

    演员为了上镜，需要节食维持良好的形象身材，可人一旦过度减肥吃不到好吃的东西，会变得非常烦躁易怒，所以在这个圈子里，不少助理忙前忙后还要被演员骂不在少数。

    明星助理，说好听一点是助理，更多的像是生活中的保姆。

    但温砚从小地方出来，她不习惯连拿张抽纸都要使唤人去递给自己，所以她能自食其力也不会过多去麻烦别人。

    她本人也不算是特别高精力的人群，更不可能时时刻刻都面面俱到，但大多时候，她面对人还是很温和的。

    就比如这几天面对应家这两兄妹。

    温砚并非迟钝，她能看得出来应妮利在某些瞬间，对她并不满意，特别是她拒绝对方昂贵礼物后，那种细微恼怒的情绪让她根本无法忽视。

    几十万的项链手链，于应妮利来说，只是一串数字，可对她来讲，十分昂贵，昂贵到她要思考自己的收入划去公司、税务、助理、路费等，到手里的金额能否还得起同等价值的礼物。

    兴许经历小时候的不公平待遇，就连父母都不能做到绝对不求回报的态度，所以她会认为，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所有的东西都会在她不知道的地方暗中标价，如果平白无故获得什么，也会因另一种方式失去。

    自从感受到巨大的消费差异后，温砚也是秉持着不得罪的友好相处，也期盼着与应斯晚的这场合作早点结束。

    她就像是误入了几天顶级富人圈，见识到她们花钱如流水的快感后，要飞快抽身，这是属于他们的世界，她还要工作，要回到属于自己生活状态。

    娱乐圈是个巨大的圈子，上层和下层的差别异常大。

    要么富得流油，要么穷到连几毛钱都要计算。她很幸运，是在林庆的电影出道的，因此大部分人都认识她，也不至于混得非常差，却也会在后续没跟上资源后逐渐落魄。

    温砚体验过天差地别的待遇，所以也构造了强大的内心，没有顾影自怜，也不会心生妒忌，反倒是前所未有的平和，来往都是匆匆过客的态度。

    原本想要跟应斯晚解释一番的温砚什么都没说，她的手指还停留在键盘上，几乎在下一刻，她碰上关机键，摁息屏幕。

    杨苍来的速度很快，风风火火的，顺嘴提了一句：“夏阳也过来了，不过现在还在广州。”

    温砚讶然：“怎么不让她过来一起呢？”

    杨姐打开行李箱，翻翻找找好几件衣服放在床上，瞄到温砚略微责怪的目光，故作惶恐：“你可别这样看我，我还没抠门到那种程度，只是她的办理通行证还没下来，所以过不来，让她先在广州待着了。”

    也对，夏阳跟在温砚身边没多久，很多东西都是慢慢适应，更别说提前把这些证件都办下来了。

    她随手拿起一件白色的高定礼服，询问：“路演穿这一套么？”

    “是这套，你这几天和应斯晚相处的怎么样，我这里有几张路演的票，要不要给他几张，趁机打好关系。”杨苍似乎才想到什么，“他的经纪人周恙也可以。”

    给几张电影票没什么的，但是她不太愿意跟应斯晚的关系走太近。

    看出她想法的杨苍说：“你也不用感到有负担，这个圈子的搭档不固定，这次合作结束后，都是点头之交，只要不过分招惹，什么事都没有，你也不用避之不及。”

    温砚对男演员的边界感很强，还长着一张漂亮的脸蛋，大部分看温砚没那个意思，也不会特意施压。

    “我问问。”还在打字的温砚突然听到杨苍发出狐疑的声音，抬起脑袋，就看到杨苍扬起半边眉梢，晃了晃手中的项链。

    “这一整套的首饰哪来的？”

    璀璨漂亮的一整套陌生饰品突然出现在视线内，温砚也有一瞬间的迟疑，下移看到熟悉的包装袋，才想起来是应斯晚的母亲给她的，她一直都忘记打开了。

    “应斯晚的母亲说是送我的见面礼。”

    在空调房里待久了，温砚嗓子有些不舒服，越过杨姐拿起边几上的矿泉水，“看起来价格不菲，改天我送回去。”

    杨苍见多识广，她小心翼翼地把这套宝石放回原处，“巴西产地的帕拉伊巴，在某次珠宝晚宴上我曾看到过这样的项链，比你这条要小一点，但价格确实不菲，而且这些，在市面上几乎见不到。”紧接着提醒道，“我粗略估计，价值千万起步，你和应斯晚见父母了？”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给第一次见面的人送如此贵重的物品，有钱人又不是慈善家，更不是钱多的让他们烧得慌，所以杨苍觉得自己的怀疑十分合理，就是不知道温砚什么时候搭上了应家这条船。

    豪门世家不是那么好进的，像那种有钱人，根本看不上明星演员。

    特别是应家这种有钱的顶级豪门。

    温砚知道杨苍想歪了，这么贵的东西，不想歪也难。

    她喝完最后一口水，回答：“没有。估计是拿错见面礼了。”那天还来了苏冷，应太太和苏冷的关系更好一些，说不准这套珠宝是......

    “那天我和苏冷都在，估计是给苏冷的不小心送到我手上了。”温砚十分淡定解释，“我和应斯晚不熟悉，应斯晚的母亲也只是跟我客气一下，到时候我把首映礼的票跟送错的礼物一起还给应家人。”

    温砚说要把票给应家人，他们几乎只用了0.01秒接受票，温砚心想回得挺快，又委婉地说了一句那天在应家把东西拿错了，顺带连票一起带过来。

    票倒是可以找人送，但里面的珠宝，温砚可不敢有半点闪失，她人肉送了过去后，说自己要准备路演，匆匆拜别。

    拿到电影的应家人还挺高兴的，但看到原封不动送回来的珠宝，大家面容都有一瞬间的僵住。

    只有应妮利乐不可支地说：“姑姑我都说了，温砚肯定会把你的珠宝送回来的！别看她相处起来温温柔柔的，其实心气蛮高的，走纯正艺术的，总有点自己的节奏和底线。”

    应夫人思考片刻，心里踌躇：“话是这么说，但是她好像误会我送错礼物了。”

    应妮利不笑了，分析道：“太贵了，她觉得自己和我们的关系没到这种地步。还有，姑姑，你不觉得你送的这个珠宝价值程度，是给准儿媳的见面礼吗？”

    -

    路演一切准备就绪，温砚在后台等待时，看到韩燕导演以及当初一起相处的演员，已经过了挺长的一段时间，见面后还有一点生涩。这样的状态维持的并不久，温砚也特意坐在角落重新看了一遍自己拍摄的电影。

    拍摄电影的时候，她才十八岁，还是稚嫩青涩模样。

    过了好几年，温砚隐约能记得影片是讲一个放牛的少女多吉白玛一直在藏族的故事。

    韩燕导演是文艺片出身，这个片子依然延续这样的风格。

    开头是绿色大山以水墨画形式缓缓铺开，广阔的荒野环境跃然眼前。

    多吉白玛跟着父母一直生活在村子里，突然有一天，村子里来了一个汉族男孩。

    村子里不少女孩都跑出去看那帅气的汉族少年，白玛也跟着去看，却发现那少年并不理别人，大家也就不自讨没趣。

    白玛却没有尴尬少年的不理会，反而抱着身前的小牛，侧着脑袋问少年的名字，少年好一会才告诉她自己叫小牛。这样的回答，引得少女哈哈大笑，说自己也是怀里的也叫小牛。

    少年恼羞成怒，少女清脆的笑声遍布山野。

    村子里外人不多，没有见过外面世界的多吉白玛只能从小牛的口中了解，越了解越发现外面广阔的环境是她无法想象的。当少年用亮晶晶的眼睛问她是否想要离开时，少女呼吸很轻地停了一下，明亮的黑眸倒影着少年小心翼翼的模样。

    少女望着少年——“远山的云，山野的风，身前的小牛，凝结起来，成了我眼睛里的风景。”

    片子的后半程，与前面甜甜的暧昧截然不同。

    原来白玛从小就被定了娃娃亲，少年带着她偷跑出去，告诉她恋爱是自由的，要寻求自己的幸福，他们的逃跑没有成功，少年反而在逃跑的途中受伤，又被走投无路逼死了。

    几年后，曾在白玛怀中的小牛越长越大，家人打算要把小牛卖掉，多吉白玛看到小牛的挣扎最后撞死在眼前，眼中溢满崩溃绝望，抱着小牛痛哭了起来。

    娃娃亲的喜事将近，白玛在穿上嫁衣的前一夜，独自出门，踏进河中，身后是匆忙赶来的长辈，泪流满面地哭喊着让她回来。

    河水已经没过多吉白玛腰部，她失焦的瞳孔在月光映照粼粼波光的河面，好似也露出明亮的光来。

    ——“阿妈问我，是不是喜欢那位汉族少年，那时候的我没有回答。在最后一晚的深夜，我急急忙忙跑出门去，我看到阿妈眼睛里的泪花，她问我去找谁，我不敢看向她的目光，于是低着头说我在找我的小牛。在那一刻，我才确信。原来，我是喜欢的。”

    ——“这么多年，我不是没有怪过阿妈，但是，我知道她也不想这样，于是我就怪上了我自己。”

    河水没过多吉白玛的肩膀，唇瓣，以及那双有小牛的眼睛。

    她听到远处有许多的喊叫声。

    她一次都没有回头。

    电影结束，观影室有不少抽泣的声音，温砚看得也挺难受的，她整理好自己的心情，跟随着导演一同走进幕前跟大家打了声招呼。

    此起彼伏的掌声充斥在耳朵里，温砚有一瞬间被明亮的灯光闪了眼。

    其中有一个观众站起来，一手拿纸巾擦眼泪一手持话筒，哽咽地说：“这部片子前半部分一直在笑，很欢快很明亮的节奏，而且风景也特别好，看得人心情很舒畅，白玛的笑容非常具有感染力，能让我感受到演员是有下苦功夫的。

    但是后半部分太压抑了，能看出来白玛也受家里的影响，而决定了一生，起初她反抗过，但是最后还是被压在荒野上，轮回了一代又一代，更迭不止。最后是小牛激发了野性，在强烈的反抗下撞得头破血流的死了，而白玛看到这样的场景，想到了当初梦境里的少年。镜头下白玛看的是牛，其实透过小牛看到了自己，逐渐她成为了小牛。”

    观众顿了顿，“影片的最后，少女想要去找已经去世的牛，其实不是的，而是当初恣意的自己和那个少年，她坚定地迈进河水的时候，沉沉的月光照射在寂静漆黑的湖面时，有人喊她，她却在心里说我在找我的小牛，我很想哭，我知道白玛不是在找牛，而是荒野上的自己。”

    ......

    一周后。

    网友1：我看完了。前期风格很轻快，拍摄的环境是自然风光，但后期剧情逐渐推到高潮，投射出小牛的野性，被人类束缚，当然人类也会被同类牵绊。最后是小牛死了，少女也坠河了。

    网友2：怎么都是水，温砚是要哭死我们吗？这种故事还是少拍点吧，万一成真了怎么办。

    网友3：很想哭啊，感觉有一座山压着我，难受死了。但是又很有感觉，这么细节的片子需要细细回味。

    网友4：温砚老是拍这种压抑的，也不会换一个赛道，是不是本人就是这样，才能演得那么出色。太单一了。

    网友5回复4：不用着急哦，欢迎来影院看下一部电影《春满人间》

    网友6：殉情感觉从现代思维看是很多人不能理解的，我第一次理解殉情是在云南看到的一个表演。反抗父母，家族之命，但无路可逃，这种窒息感和死亡一样蔓延。所以情侣选择了跳崖殉情，换取自己的尊严与自由。

    网友7：压根不敢相信这是温砚，在现在电影里，从来没见过这么纯的气质，这部电影对于我来说是洗涤灵魂的存在，虽然感觉文艺片票房不会太高，但是口碑真的很好。特别漂亮的一张脸。

    网友8：

    不愧是韩燕导的电影，这种像散文一样的风格，很多场景对话很少，都是用眼神和风景缓缓铺叙流动，脉脉无声的感情里又有淡淡的哀伤和宿命，这种越是朴实的生活越是感人，在这浮躁的快餐时代，文艺影片仿佛山涧清澈的溪流一样。文艺片不赚钱，抱着文艺一心做好电影的导演不多，谢谢韩导，谢谢温砚，谢谢小牛。

    网友9：

    不由自主地，我看到温砚我就特别想哭，她把女主的质朴、悲伤、纯洁、决绝的眼神拍得太好，每个特写都是绝佳。我不敢看她的眼睛，因为我想哭。

    网友10：《荒野上的轮回》太太太好看了！我说怎么有点眼熟，原来去年就获得了东京国际电影节主竞赛单元最佳女演员奖，应该是黑料太多，没什么动静了。大家注意后面还有彩蛋，片花更是一绝！！

    影片结束，不少人纷纷起身要走，黑色的屏幕忽然亮起——

    风吹起了白玛身后的枝叶，婆娑作响，她朝着镜头望去，微风拂过她的发梢，眼睛弯起了笑，明媚漂亮的模样透过屏幕与镜头，直击人心，久久未散。

    她看到村子里新来的年轻男人，笑着打量了一眼，那双漂亮的眼睛羞怯地低下去，又缓缓抬起，她诶了一声，声音清透：“你叫什么名字？”

    ——“小牛，我叫小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