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柬

    早春的雨犹带微凉,落在身上侵入丝丝寒气。

    春念将雨伞收起斜倚在门口,抬手将额前落下的碎发拢了拢,踏入店内。

    天气不好,店里没有顾客,林掌柜正带着夏想擦拭柜子,清理货品。

    因前两日季希音说过,最近她会调出两款香露用于店里售卖,之前外面进货来填充柜台的可以慢慢打折售卖掉一些。

    春念朝林掌柜点头示意,忽略夏想因灰尘皱起的鼻尖,捂着胸口噔噔噔上楼。

    季希音正专注地摆弄着手中的琉璃器皿,春念不由地放缓呼吸。

    这套琉璃器皿是前些日子祝世子派人送来的,说是商船从海外带来,只此一套,价值不菲。

    暂借给她使用,稍有不慎要是摔了磕了可是要季希音赔偿的。

    季希音头也不抬地说:“有什么事吗?怎地不说话?”

    春念轻柔地道:“担心突然吵到姑娘,要是摔了这些器皿可怎么好!”

    “我是那么不经吓的吗?”季希音扬起明媚的笑意。

    额头上的伤用了那瓶药膏后,果真没有留下一丝疤痕。

    春念惊叹伤疤好得快,季希音却是疑惑药膏的来历。

    这几日,她时不时会抽空去隔壁门口转悠,有时会看见墨染一脸傻笑在店里逗狗,有时也能闻到隔壁传来的酒曲香,可是总没有再见到那人。

    季希音虽然向来胆大,这次却莫名的没敢开口询问。

    或许是夏想年纪小些,借着由头跑到隔壁几次,一会借东西,一会叫墨染来帮忙修东西。

    甚至有一天元宝不见了,夏想也咋咋呼呼地跑去隔壁喊人,那小子居然也紧张兮兮地陪她找了半天。

    明明只见过两面,怎么会觉得还有机会再见呢?

    季希音将结论果断定义为对方是美男,所以自己才恋恋不忘!

    “李管事说了,前面立春、雨水两款香露都卖得甚好,特别是雨水,清新淡雅,有雨后细腻的湿润感,深受闺阁少女们喜爱。”

    “因此特让我催催姑娘,接下来的香露什么时候能出,大概是啥样的可以写个条子,他们想做预售。对了,你猜猜我领到了多少分红银子?”

    春念今日是去福茂商行领分红的,此刻满眼喜色,就差没直接说出答案了。

    季希音故作沉吟,伸出一只手掌:“我猜猜,能有五十两?”

    春念瞪大双眼:“哇!姑娘你猜的太准了,李管事直接给了我一张五十两的银票,我一路揣着都怕丢了。”

    说着从胸口掏出一个荷包,小心地打开取出一张银票递给季希音。

    季希音接过银票,噗嗤笑出来:“你当我神啊!上次李管事给我的信函里就附有清单和红利金额。”

    春念嗔道:“姑娘就知道寻我开心。”

    “福茂商行不愧是大齐第一皇商,红利给得这么利索,而且比我们自己售卖挣得银两多得多,祝世子这条大腿我们可要抱紧了才好!”

    季希音喜笑颜开地叠好银票。

    这时,又听见楼梯响动的声音,却是夏想,笑眯眯地扬起手晃了晃:“姑娘你看,叶小姐派人给你送帖子来了!”

    季希音惊喜,伸手接过帖子展开,叶蓁蓁从没有如此郑重地发过帖子呢。

    洒金粉笺传来淡淡地海棠香气,丝毫不符合叶蓁蓁的性格。

    季希音展开帖子,首先可见一朵海棠花印在其中:

    希音姐姐亲启:

    春和景明,小院海棠绽放,粉瓣叠次,恰逢花朝节至,妹妹特于三日后辰时在小院设宴,望共赏芳华。

    另有三两闺中密友同行,皆慕姐姐才艺之名,盼同续佳谊。

    落款处是一枚叶子形状的小鉴,旁属蓁蓁二字。

    季希音将粉笺翻来覆去两遍,春念看她有些疑惑,紧张地问道:“帖子有何不妥?”

    “太不妥了,这哪像叶蓁蓁的风格,该不会是送错了吧?”

    季希音奇道,要不是见过叶蓁蓁的字迹,和她的不逞多让,她都要确定这帖子是别人假冒的了。

    春念拿过帖子看了一遍,摇摇头道:

    “我看姑娘多虑了,叶小姐好歹是三品将军府的独女,她既要办花宴,府中肯定有人帮她操持,帖子也一样,想来是有管事嬷嬷教她。”

    “说来,姑娘是第一次收到这样正式的帖子吧?”

    季希音确实是第一次收到正式的宴席邀贴,从前在雁归县,纵有宴请,帖子也是送到县令夫人姨母那儿。

    早年姨母有宴会也会带上她一起,及笄后,有人来打听她的亲事,姨母起先借故推掉,后来便不再带她出门。

    只整日让她多学些诸如女红、算账之事,包括她现在会的调香制香露之法也是那时教的。

    彼时学这些杂事心中烦闷,却因寄人篱下反抗不得。

    此时回想,才觉得姨母的良苦用心,分明是知道女子当家不易,不想她稀里糊涂的嫁人,让她多些立足的本事。

    既然叶蓁蓁的帖子如此正式,季希音也像模像样回了一张帖子送去,然后便开始纠结起宴席那日的穿着打扮。

    颜色太过艳丽的话不够端庄,太过素净又怕显得小家子气,没有长辈操持,季希音第一次没了主意。

    “咚——”

    季希音一颗接一颗地往河里扔着石子,左手不时揉搓怀里元宝胖乎乎的身体,元宝似回应般发出舒服的喵呜声。

    周围不时传出犬吠声,季希音不知何时喜欢上了在后门的河边发呆。

    一个人静静地坐着,要么用柳条拨弄河水,要么扔几颗石子,都是好的。

    今日不知怎地,从收了帖子,她就提不起兴致,好似哪里空落落的。

    是因为怕宴席上丢了脸面吗?好像也不是。

    季希音想不明白,用力往河里扔出一枚石子。

    “你这又是抽的哪门子风?”

    突然,身后传来一道沉冽的男子声音,惊得季希音下意识将手中的元宝抛向对方,空中划过元宝惨烈的叫声。

    “喵呜——”

    周暄眼疾手快接住胖猫,元宝深邃的瞳孔和他对视一眼,纵身一跃跳下地,跑回了屋中。

    不知是不是错觉,周暄好似在胖猫的眼神中感受到了鄙夷。

    “怎么是你?”语气有惊喜也有疑惑。

    周暄双手环胸,本想站着说话,却不料季希音扯了扯他衣袍下角,不客气地拍拍身旁的位置,示意:“坐这吗?”

    季希音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此刻她内心也惊疑自己怎么对他不设防一样。

    更没想到的是,周暄竟然坦然的坐在了她旁边三尺外,两条修长的腿悬在岸上晃啊晃,衬得她腿短了一截……

    季希音望着河面,仿佛自言自语:

    “我没有发疯,我也不知怎么了,突然想我爹娘。你知道吗?我好久好久没见过他们了,不知他们过得好不好,甚至不知道他们是否还在世,我是不是太不孝了?”

    周暄没想到她突然说起她的家事,抱着打探的心思,侧耳倾听。

    “近来我交了一个好朋友,她今日给我递了帖子邀我去府中赏花。”

    “可她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家中父亲有权有势,我从未独自赴过如此正式的宴会,甚至连衣服都不会选,你说我还要不要去?”

    季希音不假思索地问出口,好似也没在意他的答案,继续自言自语。

    “去吧,我有些胆怯,不去的话,我又不愿舍了这份情谊。”

    周暄怔住,所以她是因没有长辈帮忙,不敢去赴区区一个宴会吗?

    那么胆大敢带着丫鬟孤身往京城闯的人居然也会有害怕的时候。

    他竟认真思索了一番利弊:

    “你既然认为她是你的好友,她诚心相邀,你应当去。”

    “如果你有担心的事宜,可以提前同她说明,想来她也愿意帮你安排好。”

    “如若这都不愿帮你,那些朋友二字你须重新掂量了。”

    季希音变脸比翻书还快,前一秒伤感,现在气鼓鼓地瞪着他:“你别瞎说,蓁蓁才不是你说的那样。”

    周暄转头睨她:“既然不是,你还烦恼什么?”

    “我……要你管!我同你也不相熟,你还是少与我说话。”

    季希音随即往旁边挪了一步。

    周暄一噎,蓦地,他也挪过去,俯身靠近,漆黑的眸子沉甸甸的看着她,意味不明。

    季希音磕磕巴巴:“你,你想干嘛?这里离我家很近,你再靠过来我可喊人了啊!”

    周暄嗤笑:“是谁上次还大胆地盯着我看,怎么现在知道怕了?”

    “笑话,我会怕!”

    “就该给你面镜子看看你现在瑟缩的样子!”

    忽地,季希音抬手往对方脸上轻柔地捏了捏,周暄骤然一僵。

    空气似乎安静了,连对岸夫妻的争吵声都听不清。

    谁说我瑟缩了……

    季希音蓦地跳起身:“夜深了,我该回家了。”

    她转身正要走,哪知身后一个力道拽住她,她一个旋身稳稳地扑进了对方怀里。

    许是今日下过雨,又或许是在河边,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异样的尴尬。

    季希音回过神来,往后跳出一步,双手环在胸前,盯着对方,微红的脸颊嗫喏着不知该说什么。

    周暄尴尬地偏过头,递过一方帕子:“我是想提醒你,你垫在地上的帕子忘记收了。”

    季希音暗中松了一口气,抢过帕子跳着进了屋。

    关门的时候,轻声传来一声“谢谢”,声音依然甜糯悦耳,丝毫没有了先前的咋咋呼呼。

    周暄在门外站了一会,转身往回走。

    哪知墨染牵着大黄眼神呆滞地看着他,大黄还非常配合的“汪”了一声。

    周暄快步越过他进屋,语气不耐烦地道:“忙累了一天,不知道给你家爷烧好泡澡水吗?”

    墨染口中答应着,嘴里喃喃:世子不愧是世子,居然用上了美人计,牺牲也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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