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喆的脑子还是十分活络的,她还只是心里蛐蛐儿了几句,脑海里已经构建出个代入自己脸的狗腿子奴颜婢膝的建模形象,不是这样的,剧情不应该是这样,正常来讲在她的预设里,应当是自己有什么特异的天赋还处于类似睡眠期没被开发出来,在某个普普通通的一天,这群神秘组织就会雇人找上她,然后将她带到她们的上级大boss面前,那个boss用语重心长的语气告诉她:“你其实是罕见的特殊体质,只有你能解决这次的危机,你就是众望所归,你就是民众的希望。”
但是现在事情的走向似乎并没有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发展,她觉得似乎就连载着主人公的火车都脱离了主轨道,在某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停靠,扔下她之后就朝着截然相反的方向开过去了,最后上车的竟然是青年科研天才林疏。
可恶的是,听上去简直情完全在理之中啊!什么是事实,事实就是她个菜鸟,在菜鸟里都吃不上菜的那种,真的世界大乱陷入危机的话,她只会是个累赘。
想想就好残酷,不能再幻想了。她生无可恋地摇了摇自己的头。不过想想也正常,裴喆忍不住回想起今天去研究院里见到的一切,路过了好几间各种类型的实验室,她隔着玻璃窗模模糊糊瞟了好几眼,那里面放置着的各种她连名字都叫不上来的高端精密仪器,没什么温度,看着就让人觉得心尖儿发颤。
她平躺着枕着双臂忍不住感叹,人和人的参差啊,果真是天差地别。有机会的话,她可真想亲眼见见林疏穿着白大褂工作的样子。这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还得是工作的那个专注的状态最迷人。
裴喆正脑子里跑火车,在床上躺着躺着险些给自己躺抑郁了,碰巧此时手机屏幕倏地亮了,裴喆看到备注的名字心中一动,陡然心潮澎湃起来,带着某种崇敬的心情给手机解锁,差点捧着手机从床上端坐起来。
林疏:【收到了。我刚才从实验室出来,今天回来之后我找老师借了手环拿来拆解研究,还记得跟你提过一嘴去查历任佩戴者记录的事吗。】
裴喆麻溜在屏幕上来回戳动,回复:【怎么样,出结果了吗?】
林疏那边很快回复:【嗯,查到了,你的父亲就是第一任佩戴者。】
裴喆顿了顿,还没来得及在屏幕上敲下什么字,林疏那边又发了新的消息:【再根据你给我发的,刚好验证了我的查验结果准确无误。这样就好办了。】
这对裴喆来说竟然是个不算坏的好消息,她还没忻悦多久,又想起什么,急忙将那忻悦按捺住:【那我妈呢?】
聊天界面平静了很久,仿佛时间凝固了,每一秒都被拉长,像是一把钝刀缓慢地切割着裴喆的期待和耐心。半晌,像是终于突破了时间的罅隙,聊天框终于解冻:【你妈妈她……是第二任。】
晴天霹雳一般的消息,却是意料之内。
林疏的文字充满安慰性的口吻:【你别太担心,很抱歉,我会尽快和老师商议解决方案。】
裴喆反倒很平静:【又不是你的问题,你不用道歉。再说了,就你给我之前提过的手环作用,我在我妈身上也没看到什么很明显的变化,在我爸身上……我倒觉得变化挺大的。】
林疏听出了裴喆的话外之音:【嗯,你平常可以多关注下你妈妈的情绪问题,照顾照顾她。】
屏幕光映射在裴喆的脸上,看到林疏的话,她的心湖泛着微凉的涟漪,脑海里浮现出温姚姚那双微微浮肿的眼睑,眼皮褶子像是被泪水浸泡过的花瓣。
她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回道:【好,我会多留意的。】
一旦涉及到家庭关系的内容,裴喆就不愿意过多谈论了,总觉得交谈环境好像会不自觉变得沉重。她转移了话题,思忖其它:【不过,这样看的话,这手环的作用还挺因人而异的,也不能算完全的有害,只能说确实是很高风险。】
对面的林疏似乎觉得打字过于慢,发了个长语音过来:【事物是要辩证去看待的,任何道德评价都是特定视角的截取和固化。人事物,笼统的去论它们的好坏善恶都太过单一,与其讨论它们的好坏黑白,倒不如说,它们都是共生的关系,失去任何一方,价值坐标系都会坍塌,不过是在个人如何去看待。】
“……”林疏那嗓音像是从实验室的玻璃器皿里滤过一道,剔去了尖亮气。裴喆听了个开头从耳朵过了一道就再听不进去了。被那一席话化作绸带一匝匝裹上了眼皮,没被知识洗礼反而被困意席卷了。
她佯装受教,回道:【嗯嗯,是这样的没错。我看时间也不早了,林疏姐,你先睡吧。】
互相道完晚安,裴喆心想是再支撑不下去了,打定了主意要睡觉,谁料还是高估了自己,刚放下手机闭上眼睛没多久,就觉得浑身不得劲,又在泼翻了的砚台一般的夜中睁开眼。
“我就看一眼时间,我又不干嘛。”她心想。
拿起手机就肌肉记忆一般点进视频软件了,刚才那信誓旦旦的样子半点想不起来。深更半夜被沙雕视频哄得乐的不行,又不敢笑出动静,把被窝拱得跟发酵的棉团似的,隐忍的笑意噼里啪啦地全燎在肺叶上,像是在演一出哑剧。
等冷静下来不再笑了,她脑子也逐渐混沌,手机攥在手里屏幕还亮着无声播放着什么,人却像是昏死过去沉沉睡了。
又一周周末,裴喆正百无聊赖的在寝室里躺着,学生会纪检部查寝的人来了,挨个名字念过去,都有人搭腔,却在叫到夏珍珠的时候没有人回应。
寝室里都互相看了眼,裴喆找寝室里那个和夏珍珠平时走得近的三号床铺的女生问道:“她是不是延长请假时间了?今晚不回来了。”夏珍珠这周五就请假回家了,按照时间也该回来了。
查寝的女生插话道:“请假的话,假条方便发一下吗?”
“我不知道啊,她没给我发消息。”三号床铺的女生摇摇头,显然是一脸的状况外。
“你俩平时不是吃喝拉撒睡干什么都在一块儿吗,好得跟那比目鱼似的,她请不请假还能不给你说?”上铺的舍友嬉皮笑脸说道。
“关系好人家也不能什么都跟我报备吧,我们大家都是独立的人格好吧。”三号床铺丢了个‘宠溺’的白眼过去,“平时在学校都粘的够久了,人家回家享受自己的时间我还能再没眼力见的骚扰她,那我还是人吗?哎,你不会是嫉妒吧,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嫉妒使人面目全非,要不给你也来享受享受姐姐的荣宠?”
“滚啊。”上铺闭眼拒绝了对方的调戏,“人家查寝的同学还搁门口等着呢,你赶紧给打个电话问问啊,真要没请假还回不来人家就得记旷了。”
“知道了知道了。”
她那一通电话正要拨过去就立刻被寝室里的班长叫停了:“哎哎哎,不用打了,她的假条给我发过来了。”
给来查寝的人拍了假条关上门,班长李甜面色凝重:“夏珍珠请了一个月的病假。”
“啊?这么久!她生什么病了?”诧异声顿时充斥了整个宿舍。
“嘘嘘嘘——”李甜急忙示意噤声,“小点声儿,我也不太清楚,你们要去医院看看她吗,班主任说她现在在惠立医院接受治疗。”
“那肯定要去看看的啊,什么病一请请一个月的假,那得老严重了吧,但是这周五还好好的啊,这才两天。”
“嗯,刚好明天上午没课。”裴喆看了眼课表。
“她不会是胃病犯了吧,平常吃饭就跟那小鸡啄米似的,就这也就中午吃,上午下午都干饿着,她又没有厌食症,说她减肥她也死不承认,但是她那个小身板也真的没什么减肥的必要。”
“有可能哎……”
“哎,我真希望她是打着生病的旗号出去旅游去了。”三号床悻悻说道。
李甜叹了口气:“行了,大家都睡吧,别瞎猜了,明天去了就知道了。”
裴喆平常熬夜睡得比其她几个舍友晚,但这晚上却是难得的没听到震天响的呼噜声和磨牙声,安静的有点心照不宣。
翌日一大清早寝室七个人就打车到了惠立医院,晕头转向地在医院里无头苍蝇似的转了大半天才找到夏珍珠的病房,真站在房门口了却没人敢第一个进去。
七个人像是在演默剧,面面相觑又半点声响都不发出来,干脆趴在房门玻璃上往里面瞧,形象猥琐地很生动。
往里探去,病床边坐着两位中年夫妻,正是夏珍珠的父母。在裴喆的印象里,她的父母对这位独生女是很宠爱的,因为是在本地上的大学,每隔一两周他们都要大拎小提着几大袋零食过来,顺带着连寝室里这几位舍友都沾了不少好处,所以即使此时两人没正脸面对着她们,几个人根据大致的身形也是第一眼就认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