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花

    陆春酒第二天醒得很迟,差点迟到第一节课。早上整整四节课,都显得有些浑浑噩噩。

    程欣怡说她像被男鬼采了阳气。她心不在焉地想:比遇见男鬼还难受。

    至少鬼是假的,谢三巡却是真的。

    今天早上醒来,她几乎都要怀疑自己昨晚是不是做了个梦。怎么会就跟着他翻墙出校,又被他莫名其妙地告白。

    又或许是谢三巡得了失心疯,半夜不睡觉,也不想让她睡。

    整整三天,她都没再看到他。

    她走过他的班级,走过篮球场,走过以前一切看得到他的地方。他的座位上空空如也,篮球场里打球的人也没有他。

    整个校园拢共这么大,没有一处他的身影。

    这个人像是彻彻底底消失在了她生活里。

    那天凌晨发生的一切,好像真的只是她的黄粱一梦。

    三天以来,谢三巡只给她发了一条消息。

    很简短的两个字:【抱歉。】

    她咬着唇,将这两个字看了一遍又一遍。两个字,就足以让她思绪杂乱混沌,陷入沼泽般粘稠的思念。

    思念他身上独一份的陌生与新奇,思念他撩拨得信手拈来。

    思念他所代表的,那个光鲜亮丽又光怪陆离的世界。

    她控制不住地想起那天,他坐在凌晨的寒气里,向她抛出一个烫手的问题。

    陆春酒,要不要和我谈恋爱。

    从这一句开始,她其实就溃不成军。

    放纵吧。青春就这一次。

    总要有人要让她回忆起高中,是一阵轰轰烈烈的爱和恨,而不至于记忆全无。

    不然人生也太无聊了。

    于是,被刻意放纵的思念稳稳占据上风。

    在第三天下午,其他人都去吃饭,她坐在教室里犹豫许久,给他拨去电话。

    她忐忑地,忐忑地等着。电话铃声响了一遍又一遍,她的心也跟着七上八下,高高悬在空中,像一株草一样被初春的风吹着。

    不知道响了几遍,那头终于接起,她小心翼翼又迫不及待地喂了一声。

    却是另一个人的声音响起:“您好,找少爷有什么事?”

    少爷?她被这个陌生的字眼卡住喉咙,半晌才道:“您好,我是他的同学陆春酒。”

    她讷讷道:“我……看这几天都没见到他,想问问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那头停顿几秒。片刻后,那人说:“少爷让您过来找他。”随后给她报了一串地址。

    一个没听过的医院。

    她愣愣说好。

    一阵响动。

    她没有挂电话,那头也一直没有。过了大概半分钟,仍然是那个人的声音响起,却是被刻意压低,带了些犹豫:“您是我们少爷他在学校的朋友对吗?”

    她抿唇,“应该。”

    那头的人解释道:“家里出了些事,少爷这几天一直在病床前陪护,他状态很不好,如果您待会要过来的话,能麻烦您安慰安慰他吗?”

    一个有些出格和突兀的请求。

    但她说不出拒绝的话:“好。我现在就过去。”

    那头的人明显放松下来,向她连连道谢。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一个男声突兀响起,像是在训斥他为什么擅自向人提这种请求。

    电话被挂断,她愣怔片刻,立刻跑出教室。

    她早有预谋,给老师请好了假。此刻三步作两步下了楼,从校门口飞快地跑了出去。林荫道下,发丝飞扬,气喘吁吁。

    明知结局如何,却仍然雀跃靠近。

    心脏飞快跳动,像扑火的蝴蝶。

    把理智抛在脑后,任由欲望指引着她走向未知。这种事,她此生从未有过。

    青春短暂,有的人也许她这一生只会遇见一次,错过了就不再。

    她整个青春的欲求,仅此一份。

    全部给他。

    赶到医院时,已经是将近六点。

    她跑上六楼,在vip陪护房门前停下,扶着门框调理呼吸。她体质不大好,平常又完全不运动,一口气跑了几百米,现在嗓子哑得像公鸭嗓,剧烈疼痛下忍不住咳嗽几声。

    来的路上她坐了出租,那个人给她发的定位是家市中心的私人医院,司机看她人生地不熟,还故意绕远路讹了她一笔。

    她看得出来,仍将自己打工赚的零钱给了出去,那几乎是她一天的报酬。

    那时窗外,CBD区流光溢彩,高楼林立,将黑夜打扮成白天。街道上满是行人,烤面包的香味,烟味和香水味,混杂在一起,交织成梦幻而迷离的城市之夜。

    这令人目眩神迷的一切。

    夜晚陌生的滨江城就在她身侧,触手可及。

    现在,陪护房门前。

    她平复心跳,那个她心心念念的人,以及他所代表的阶层,都在门背后。她来得太急了,一路上脑海混沌,此刻才略有些后悔。

    是不是应该给病人带束花?或者提个果篮来也好,总好过两手空空。

    但是里面的人没给她后悔的机会。

    那人甫一打开门,看见她,就惊喜地向内呼唤:“少爷,陆小姐来了!”

    她生平第一次被人呼唤陆小姐,眨了眨眼,露出一个略拘谨的笑。

    那人让开,她看见他身后的谢三巡。他从床边站起向她走来。陆春酒一瞬不瞬地盯着他,想:他胡茬又长了。

    看来是这几天都没有怎么好好睡觉。眼下有淡淡的淤青,神色也比往常更疲倦。

    谢三巡走到她身前,还没说话。

    便看见女孩伸出紧闭的右手,冲他挑眉:“猜猜这是什么?”

    谢三巡刚刚洗完澡,身上带着海盐沐浴露的味道。陆春酒光洁的额头上还有汗,眼睛亮晶晶地,他看着她期待的神色,淡笑一声。

    还能是什么。

    她身上的葡萄味都逸出十米远了。

    他说:“不知道。”

    “是那天我给你的糖。”她张开手,手心躺着几颗深紫色糖纸的硬糖,衬得她掌心愈发白嫩。

    谢三巡一时有些恍惚,分不清这股甜味是她身上的,还是糖散发出的。

    陆春酒见他仍然保持手插兜的姿势,手心一扬将那几颗糖抛起又接住。

    催促他:“伸手呀。给你糖吃。”

    谢三巡接过,似笑非笑睨她一眼,“你过来就是为了给我几颗糖?”

    当然不是。

    她答非所问:“你怎么不吃?”

    他笑,拆开糖纸几口嚼碎。

    陆春酒一次性拆开两颗,抿在嘴里。浓郁葡萄味在嘴里蔓延开。很腻,但是甜。

    她将手背在身后,往后退了几步,看他。

    他挑眉,想看看她想说些什么。

    被他注视着,她脸上慢慢泛起潮红,绞着手开口:“那天那个问题,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他故意道:“哪天哪个问题?”

    她瞪他,“就是你给我发抱歉的那天那个问题。”

    谢三巡笑。将某人送给他的话原封不动还给她:“我提醒你,你高三了。”

    她没想到他居然还会在意这个,顿了一会,心想:就算你哪天年级前五十了,我都不会不是第一。

    谢三巡考到前五十的概率无限趋近于零,陆春酒不当第一名的概率也是零。

    这是她习以为常的事。

    她换了个说法:“就是你们家破产了,我也不会退步的。”

    谢三巡没想到她如此自矜,一时间顿住。

    世俗意义上的乖乖女,总是成绩很好,很努力,却永远谦逊,始终不骄不躁。

    陆春酒不一样。她对自己很有认知,光环于她而言如同家常便饭。

    垂眸,她还在眼巴巴地等他的答复。那双手不自觉在身后绞住。

    他突然想抽一支烟。

    事实上,他也如此做了。银白色打火机噼啪一声,他拿着烟吞云吐雾。正半眯着眼,看见陆春酒微微蹙眉,突然有些恶劣地笑起来。

    年级第一又怎样?

    年级第一的乖乖女,照样也会喜欢叛经离道的坏学生。

    他单手掐住她下巴,迫使她往上昂起头仰视他。他居高临下,动作算不上温柔,“我要是说不,你会不会哭?”

    陆春酒眼尾耷拉下,嘟嘟囔囔:“你试试看。”

    他抬手,强制性地把她拉近,鼻尖几乎要相触。“我要是真的喜欢你呢?”

    太近了。陆春酒涨红了脸,唯恐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她猛吸几口气,恳切道:“那我也会真的喜欢你。”

    这是真心话。

    她要一个人完完整整,毫无保留的爱。

    能炽热滚烫到雪山都熔化,冰河成暖流。

    谢三巡给不了,她也没想从他这里要。

    没有火山的灼热,给一点令蝴蝶振翅的暧昧也无妨。

    谢三巡勾唇笑起来。

    他单手捏住她的脸,“你想要的还挺多。”

    他说:“——不过我准了。”

    陆春酒慢半拍地,惊喜地笑。

    眼镜后,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像盛满星星。

    谢三巡的手从她身侧滑下去,拉住她的。

    两人从那个管家身边经过,对方笑着和他们道别,她觉得脸热,匆匆别开视线。

    医院门口在下小雨,他在她头顶撑开伞,低头问她:“带你去吃晚饭?”

    医院内有空调,室外的冷气扑上来,她抽抽鼻子:“不要,我不想吃饭。”

    他握着她的手,不大纵容地扯扯嘴角:“你瘦得跟个竹竿子一样。”

    她无奈,只好跟着他在医院里喝了杯粥。

    吃完晚饭,在医院门前散步。他掰着她手指玩,漫不经心地问她:“女朋友,你请了多久的假?”

    她被这一声女朋友叫得脸红心跳。

    兀自镇定了一会,才道:“我今晚宿舍熄灯前回去就行。”

    他哦一声,低头继续玩她的手指,“那也没多久了。”

    话锋一转,他问:“想不想去酒吧玩?”

    她一愣,“酒吧?”

    谢三巡看着她的表情,“城郊那家wiggle,是我家名下的。”

    陆春酒对酒吧两个字完全没有切实印象。她想了一会,只幻想出那是个充斥着各种不同的酒味和烟味的地方,拧了拧眉道:“算了吧,可能没时间。”

    他被拒绝,也没说什么。只握着她的手,走到槐花树下。

    洁白的槐花落了一地,有的还飘在雨滴聚成的小水塘里。倒是和白色的路灯相得益彰,显得静谧又安然。她穿着白板鞋,兴致勃勃地一脚踩上去跺了几下,觉得有意思,随后两只脚一起跳了上去,溅起一圈水珠。

    空中似乎还萦绕着淡淡的槐花香气。

    有几滴水溅到他裤脚,她抬头,想要给他道歉,却发现对方并没注意这些。

    他只是定定瞧着她,她猝不及防,一头栽进他深邃眸光里。

    呼吸滞住。

    对方细长的指节蹭过她的脸,勾下眼镜。

    和刚才的抚摸似乎不太一样,动作轻柔,带了些难以言说的欲。

    陆春酒咽了咽口水。

    下一秒,他又伸手摘掉她的发圈,柔顺长发垂下,他托住她后脑。

    迫使她昂起下巴。

    乌发垂散在身前,衬得脖颈纤长又苍白,血管潜伏在薄薄皮肤下,脆弱无依。他眼神一寸寸扫过,随后低下头来。

    呼吸相撞。

    槐花,香气,月光,缠绵交织。

    潮热,暧昧,以及不可言说。

    统统在雨里发酵开。

    面前的人一寸寸放大,陆春酒只觉自己将要沉沦入一个荒诞而美妙的梦里。他离她这么近,近到她看得清他的眼睫毛,感觉到他身上的体温。

    唇瓣即将相触的一瞬,她突然闻见一股呛鼻的味道。

    随后反应过来。

    这是烟味。这是在医院下面的路上。

    他是谢三巡。

    她猛地挣脱力道,别开头。

    街道对面站着一个人,她看不清面容。

    她唇瓣微张,赧然地闭眼。

    谢三巡显然对此毫无预料。一个温热的东西落在她耳畔,她浑身战栗起来。

    他眯起眼,慢慢同她拉开距离。

    “陆春酒。”他叫她大名,声线也冷下来。

    旖旎氛围散得一干二净。梦境一触即碎。

    她抿了抿唇,想放软声音哄哄他,说太突然了,她不喜欢在大庭广众之下接吻。

    下一秒,他却突然把她抱进怀里。

    这个拥抱很不温柔。力道之大,她被吓了一跳,下意识想要挣脱,却被他死死按住。

    他声音在她头顶响起:“三次。这是第一次,你拒绝我。陆春酒,我只给你三次机会。”

    她愣住。

    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他按住塞进了旁边的车里。他关上车门,说:“早点回去。”

    霸道又冷漠,不给她一丝解释和留恋的机会。

    和她预想中一模一样。

    不关心,不在乎。来者不拒,顺水推舟。

    谢三巡在前窗,俯身同司机交代些什么。

    车窗被升上去,她看着他,突然扯出一个笑:“明天见。”

    对方没看见她的道别,她也毫不留恋地转过头。

    这是一场随时可能终结的游戏。

    她只能尽量享受欢愉。

    ……

    家族事务的交接往往麻烦至极。但凡涉及利益,大家族里本就淡漠的亲情就完全无足轻重起来。

    陈宴矜被一通电话叫来,同几个董事商议。说是商议,其实就是一群人围在老爷子病床前叽叽喳喳,他坐在旁边旁听。

    从中午一直吵到晚上,理由不过那几条,说他年纪太小,经验不足,恐难担大任。

    甚至那群人吵到兴头上,有人面红耳赤地喊了一句:“就是有通天的本事,他也姓陈!”

    丝毫不顾及他也在旁边。

    陈宴矜听着,觉得这群人实在像群弱/智。如果不是儿子无甚成就,孙子烂泥扶不上墙,董事会和旁系又野心勃勃,继承权怎么会落到他这个外人手里。

    他们说这些,无异于往老爷子心里捅刀。

    时间飞快流逝。天空由明亮变成昏暗,雨丝落下。

    他望着夜色神游天外:这个时候,陆春酒应该在教室待着,正百无聊赖地做卷子。实在无聊就画会画,或者趴着睡会觉。

    他从窗边望过她无数次,已经将她的生活习惯烂熟于心。

    想到她,心情终于轻快一点。

    时针指向十点半。那群董事终于吵完,谢老爷子力排众议,仍然力保他进入董事会。

    双方各退一步,一致同意让他先去美洲历练几年,再来接手国内事务。

    人群退去,老爷子坐在床上吸氧,突然对他说:“对不住。”

    陈宴矜只懒散笑一声。

    同谢老爷子说完话已是深夜,从医院出来时,雨已经下大。地面潮湿森冷,他握着把黑伞撑开。面色淡然又冷漠,看不出有赢得继承权后的开心。

    似乎思绪也化开在这一场猝不及防的春雨里,一股倦意涌上心头。

    春困秋乏,此言有理。

    左侧街道边的槐花树下,站着一男一女。他余光撇到那男生按住女孩的脑袋,迫使她扬起下巴,像要同她接吻的样子。

    那女孩身形纤细,双腿笔直又苍白,脚下的槐花碎乱一地,旖旎又皎洁。

    他正要不大感兴趣地扭头,突然意识到什么,慌张转头看去。

    那个女孩像是不甚情愿地别开头来,朝他露出完完整整的一张脸。

    她没有戴眼镜,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他同她视线相撞。一瞬间脑海中爆开嗡鸣,几乎无法呼吸。

    碎发湿漉漉地贴在脸颊边,她微微张着唇,此刻几乎要站不稳,脸颊和眼神都泛着潋滟春意。

    很容易猜出刚刚他们在做什么。

    一道春雷劈开云雾,把天地照得彻亮。

    他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那个男生又把她按回自己怀里,接着向他淡淡看来。

    隔着一条街道,两人对视。

    谢三巡什么都没做,也什么都没说,像是无视了他,把女孩送上车,随后向他走来。

    雨似乎下大了些。

    无需思考,也无需交流。

    黑伞砸落在地,陈宴矜冲上去,猛地一拳砸上亲哥哥的脸。

    回到家,已是凌晨一点。

    他和母亲住,凌晨一点,母亲已经入睡,他自己一个人打开门。

    啪嗒一声,是保姆开了盏灯,看到他惊呼一声。

    往日清冷矜贵的少爷此刻浑身湿透了,脸上大大小小的伤口,痕迹不深,却俨然挂了彩。

    陈宴矜闭着眼,仰头往后倒在沙发上。他刚刚打了架,脑海里闪回的,却仍然是槐花树下她的样子。

    接着就是以前,她坐在教室里,站在领奖台上,站在聚光灯下。

    一帧帧,一件件。有关于她的回忆太长,从他脑海深处缓慢浮现。

    保姆给他找来药膏。他拿上,转身进了房间,从自己的书架上翻出一本相册。

    前面几页是他自己,后面全部都是她。不是偷拍,而是每一次她出现在镜头里,他都把那张照片留存进来。

    她拿着奖杯,她站在合唱团里,她上台做获奖发言。甚至于她路过篮球队,入了别人的镜,只露出一个侧脸。

    那里面,他最喜欢一张竞赛获奖合照,她站在第一名的位置,他在她旁边,想看她却又不敢。

    现在,他看着她的脸,慢慢攥紧桌角。

    为什么,为什么。

    她太优秀,他自觉配不上她。但如果谢三巡都可以,那他为什么不行。

    为什么不多看看我。

    为什么你的爱,不能施舍给我一点。

    不知道看了多久,他合上相册,倒在床上。想强迫自己忘却今天看到的一切,然而越想,情绪波动就越来越大。

    求而不得,便愈演愈烈。

    那些画面深深印入脑海,像印记,更像伤疤。

    那天晚上在宿舍阳台,他点燃一支烟,却没有抽。

    尼古丁能麻痹一切,现在,他真真切切地想抽一支烟。

    那盒烟就在他床头放着,他伸手拿了一根,夹在两指间点燃。

    火星在黑暗里闪烁晃动。落地窗外窗帘鼓动,雨下大了,噼里啪啦砸落在树梢上。

    白色的闪电贯穿天际,雷鸣声巨大。

    他没有动。

    良久,突然将烟熄灭。

    烟和酒都是很容易上瘾的东西。一切喜怒哀乐,欢欣亦或怨怼,都能在烟酒里泯灭。试过一次,就再也难以割舍。

    有太多人败给这两样东西。

    这个世界上,让他上瘾的,一个她就足够。

    他的心就这么大。

    有了她,便再也放不下其他。

    他低笑起来。

    她喜欢别人,那又怎样?

    得不到就求,求不到就抢。

    总有一天她会爱上我。

    我爱她是违背常理,是妨碍前程,是失去自制,是破灭希望,是断送幸福,是注定要尝尽一切的沮丧和失望的。

    可是,一旦爱上了她。

    我再也不能不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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