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悬在天花板灰蒙的灯泡,斑驳掉落的墙纸,逐渐习惯视野的黑暗,男孩动了动,四肢的酸麻和束缚感让他警铃大作。

    “......醒了?”

    人声让男孩下意识朝角落躲去,一边蜷缩身体一边偷看究竟又是哪一位债主。

    身着白色连衣裙的女人坐在轮椅上,摆弄那掉皮屑的扶手,微弱的光源从她身后落下,只能看清似笑非笑的唇角。

    反应过来不是任何一位曾经的债主,男孩松了口气,直起身子大声叫喊:“......你这是在犯罪!非法拘禁他人人身自由会被......”

    男孩的声音越来越弱,他生锈的大脑终于意识到自己并不无辜。

    女人轻笑一声,似乎看到马戏团小丑滑稽的表演,但很快她便淡下笑容。

    当初的她也是这样,用着名为法律的武器试图威胁一个游走规则之外的恶魔。

    真是愚蠢。

    能从那么多次暴力催债下逃脱的男孩观察力自然敏锐,女人留着他肯定有用,于是他开口说道:“我们可以做个交易。”

    相同的戏码。

    她歪头靠在椅背,用手撑住脸侧,飘忽地问道:“你的愿望是?”

    “我可以为你做事。”

    一柄钥匙被丢至男孩面前,“去吧,找到那扇门,它就在这。”

    男孩尝试挣脱束缚,但这绑人的手法实在太过老练,他的额头冒起薄汗都没能撼动分毫。

    见女人起身往楼梯上走去,他急忙出声:“等等,你还没给我解绑。”

    楼梯上那道白色身影居高临下地俯视他,“你好像误会了什么。”

    女人那纤长的手指在扶手上摩挲,掸了掸指尖的灰,“我们可不是合作关系。”

    “你得先拿出诚意。”女人始终保持那浅浅的微笑,但男孩知道,她比亡命之徒更加疯狂。

    他说不定真的会死在这。

    ……

    给地下室的门落锁,她走到落地窗前,厚重的云以不可阻挡的姿态朝地面坠落,今晚注定不会是一个平静的夜。

    但比起这些,女人显然更关心那扇门里隐藏了什么。

    它像一个充满魔力的漩涡,她着魔似的将手朝里伸去,仅存的理智让她耍了点小聪明,至于借助他人之手最后能否免于惩罚……

    她的视线移向了那束静静盛开的山荷叶,湿润的空气遇上花瓣凝成水珠,在月光的加持下那几束山荷叶显得愈加纯洁。

    天使也许从不知白色更具迷惑性,以为羔羊的迷途是受到恶魔的蛊惑,实际黑暗早就藏于每一只羔羊的深处,只待被发掘的那一刻。

    “真希望明天会是个好消息。”

    女人转身朝楼上走去。

    ……

    一声惊雷在耳边炸响,闪电划过天际的片刻,从床上坐起的女人脸色格外苍白。

    停电了,但藏在暴雨中细微的哐哐声更像不详的开端。

    她端起烛台,沿着螺旋阶梯一步步走下,黑暗中摇曳的烛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完全不似一个人形。

    女人看向原本紧锁的窗被打开,屋外的狂风拍击着窗面发出刺耳的声响,垂落的纱帘全数被卷至屋外打湿,她将烛台放置一边,借由闪电劈下的白光将窗子重新锁上。

    扭了扭被打湿的裙角,她重新端起烛台准备重返卧室,却注意到窗边与地下室方向之间一道绵长的水痕。

    提起警惕,她缓步走向地下室方向,确认锁的状态完好无损——男孩并没有逃出来。

    也许是单纯的意外?

    她劝自己不要过于疑神疑鬼,在大门和唯几扇没有封住的窗前巡视一圈,一切正常。

    踩在铺设了地毯的楼梯上,空旷的别墅除了她的脚步声,便只有雨点滴落的声响。

    “——滴答——滴答”

    不对。

    既然连风声都听不见,哪来的雨声?

    她抬起头朝周围看了一圈,豪华复古的装潢在夜晚透出一种阴森,暗红墙纸上的花纹似鲜血绘制的咒语,邪恶正悄无声息地步步逼近。

    异样的触感让她挪开脚,弯下腰拾起,是一朵瘪皱的山荷叶。

    有人来过。

    手上的烛台忽的熄灭,寒意从背脊爬上,一种名为恐惧的本能从深处升起。

    “——滴答——滴答”

    就在这。

    笑声带着冷意,那不算陌生的声音充斥着嘲讽,在耳边轻语。

    她稳住身形,后背紧贴墙面。

    又是一道闪电,一瞬即逝的光芒从男人的脸上滑过,那双本应紧闭的绿眸此刻正浸满愉悦的恶意。

    女人表面维持着镇定,但不断起伏的胸口早已透露她的震惊,用着和葬礼上不同的语调唤出他的名字,“……萨菲罗斯。”

    男人上前掐住女人的脖子,又沿着脖颈勾起她的下颚,那双非人状的竖瞳颤动着锁定猎物,只待咬断她脆弱的脖颈饱餐一顿。

    “见到我,你不高兴?”他的声音拖得很长,比起遗憾更像戏谑。

    顺着银色长发不断滴落的水珠与窗外的雨点同奏,打湿她半干的裙角,一滴滴没入地毯。

    异常的冷意透过接触的皮肤传来,女人被迫仰头与他对视,几个呼吸间,闪电在云层中穿梭的光再次照亮他那毫无血色的脸。

    “我亲眼见证了你的死亡。”女人确切的语气企图提醒他死去的事实。

    仿佛是在和另一种生物对话,如今的萨菲罗斯像是从地域爬回的恶鬼,再次回归人间只为复仇。

    冰冷宽大的手顺着女人的脸庞滑动,轻轻托住后脑勺,?再蓦地扯住她的长发,让她几乎以后仰的脆弱姿态面对他。

    “没错。”萨菲罗斯勾起唇角,但他的眼神却没有丝毫笑意。

    此话一出,女人意识到自己谋划的车祸也许早在他的计划之中。

    她的眼睛久久地盯着那张依旧俊美但鬼气十足的脸,像是想通什么,也露出了笑容,“从一开始你就在这。”

    在这幢别墅诞生、成长,然后伪装成正常人进入神罗,最后从名为宝条的父亲那发现自己的身世——一个人类与不知名生物的结合体。

    名为萨菲罗斯的人类已经死去,如今站在她面前的是另一种生物——只不过披着相同的皮囊罢了。

    “这一切都在你的计划中。”

    听到这话的萨菲罗斯满意地松开手转而抚上她的后颈,不轻不缓地搭着,挟持着她去往地下室。

    这幢分明已经断电的别墅,地下室的电梯却始终保持运转,足以说明古怪。

    从前满是杂物堆积的电梯口被清出供一人通行的空间,而越是靠近电梯那股不明的阴凉越是刺骨。

    这座电梯似乎不与别墅上的电梯连通,现在看来那控制面板上毁坏的B1按钮只是假象,但丝毫不关注地下室的她自然没有注意到。

    不知电梯下行了多久,门再次打开时,机器的嗡鸣声和药物的刺鼻味争先恐后地涌入。

    数个实验培养罐陈列在走廊两旁,她无可奈何地向走廊尽头走去。

    培养罐中的绿色营养液时不时冒出一串气泡向上飘去,女人的目光在这些空置的培养罐中移动,“刺啦”的刺耳声在走廊回荡——原来是她脚下的玻璃碎渣与地面摩擦发出的声响。

    沿着碎片看去,其中一个培养罐彻底碎裂,散落一地的玻璃碎片和残留的绿色营养液、血色混杂在一起。

    血色一开始很淡,像藏在地缝里的一根发丝,可越往尽头那道痕迹的颜色就越深,竟逐渐拼凑出一个混乱仓皇的逃离轨迹。

    面对这阴森血腥的场景,女人竟没有丝毫害怕,反而有一种无法言喻的魔力诱使她一步步深入。

    透明的培养罐被一层鲜红的血肉覆盖,那个被困在地下室的男孩就靠在培养罐前,惨白的侧脸和扩散的瞳孔足以说明他的状态。

    似乎感受到活人的存在,覆着在培养罐上的血肉如脉搏般搏动,伸出触手正准备将这唯一的活人吞噬。

    “母亲。”一直跟在女人身后的萨菲罗斯出声,伸手接住那探出的血肉,以一种她从未听过的温柔缱绻的语调呼唤着。

    那团血肉停下动作,女人才像从某种蛊惑中出神,连忙后退几步,男孩的尸体此刻仿佛失去支撑重重倒地。

    从尸体后方刺入的触手似血管般一路延伸至罐内,原本包裹着培养罐的血肉因刚才发起的攻击动作大部分从罐壁褪去,女人这才看见罐内还有另一个存在。

    银色的头发,白到异常的肤色,一个少年模样的人影泡在培养罐中,从他脊柱尾端伸出的触手如同婴儿连接母体的脐带与他一同漂浮。

    银色的短发在绿色的营养液中晃动,那个少年倏地睁开眼睛与她对视,碧绿的、尖细的瞳孔让她幻视了许多动物,但与他最为接近的是站在一旁名为萨菲罗斯的怪物。

    那团血肉似明白男人所想,退回罐壁上改而卷起地上的尸体,重压机一般将血肉骨头碾成碎沫,最后那血管般的触手鼓起一团往少年的身体又输送了一波营养才断裂开来。

    不可思议,这简直就像什么生物的生育过程,女人名为理智的那根弦骤然断开,一开始只是在颤抖,到后来却抑制不住地笑起来,身体伴着笑意在摇头,怎么会有这样的东西,这是什么?

    一道玻璃碎裂声从面前炸开,女人不可避免地被乱飞的碎片划伤,但她还在笑,笑得直不起身子。

    苍白的脚踩着玻璃碎片和溢出的绿色营养液出现在她视线中,那种无理的荒诞感才渐渐止住。

    她扶住肚子抬起头,与那双碧绿的眼睛对视。

    少年像才出生不久的幼崽,可又比幼崽多出点智慧,只见他仿若折断枯枝般随意地将食指掰断丢给那团附着在罐壁的血肉,再一把握住她的手腕狠狠咬下。

    麻痹感和痛感一同传来,她想甩手摆脱他,那少年的力气却大得惊人,鲜血顺着手臂一路滑至手肘,滴滴答答流成一片。

    她倒吸一口冷气,不是为疼痛,而是惊惧,持续汲取血液的少年原先断裂的食指正重新长出。

    女人的一条胳膊几乎失去知觉,那嗜血的少年才停下进食,抬起眼帘正式看她,漫不经心地用舌头舔舐出血伤口的同时仿佛猜到她心中所想。

    不甚熟练地吐出诞生以来的第一句人类语言,“……以你们的理解能力……我们应该归属于外星生物。”

    语毕,他才像新生儿般失力倒在她身上,女人被他带着往地面坠不得不扶住他。

    车轮滚动的轱辘声在安静的走廊响起,萨菲罗斯将轮椅推至她面前,拎起少年样的萨菲罗斯坐在轮椅上。

    女人感到有些缺氧,视线不断在两个萨菲罗斯身上移动——少年样的新生儿和成年状的怪物。

    将手中的轮椅推至女人面前,萨菲罗斯朝那团血肉展开双手:“不用担心,她会是最好的饲养者。”

    那团血肉似某种智慧生物,在他说完这番话后便凝成一团转移到另一个培养罐壁上。

    在它将自身均匀铺开前将罐壁捅了个口再堵上,绿色的营养液被血色污染,一根食指缓缓飘至中央,一条细弱微丝的血管正连接着食指。

    血肉渐渐覆盖整面罐壁,但在那之前,她看见那根食指重新变为了胚胎的模样。

    新的一轮繁育即将开始——在此之前,还需要足够的血肉。

    她看着轮椅上的新生儿,明白了自己的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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