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刚问完,眼泪就顺着卫臻下巴尖滴到被面上,晕开朵花。

    她知道自己不该这么问,毕竟,是她先蹭上去的。

    可她就是记不清楚了,脑海里的关于那日的记忆并不全,后半截全都是散的。

    燕策拿了干净帕子给她,很快也被卫臻的眼泪洇透。

    湿漉漉的绢帕握在手心,她在榻上无处扔,被燕策接了过去。

    换过两条帕子,见她气顺上来了,他开始回答她的问题:

    “没在里边太久,你不舒服就没继续了。”

    太直白。

    难为情又加上方才哭了,她呛得咳嗽了下。

    一盏热茶适时递过来,卫臻捧着茶盏小口喝着,氤氲缭绕的雾气熏得她眼皮痒痒的。

    燕策在书上看过,大体知道这种事时,二人是何种情形。

    但真到了那时候,才知道并不是书上画得那般轻松。

    入处难寻,且她的眼泪太多,比方才哭得还要久,他不能不顾她的感受硬闯。

    事关自己的身体,又见他此刻面上无狎昵之色,润完嗓子卫臻硬着头皮继续小声发问:“那后来呢?”

    她记得折腾了好久。

    燕策接过被她喝空的茶盏搁在榻外小几上,夜间饮太多水不好,他没再继续给她添茶,

    “后来是手,但我手心有茧,你不喜欢,就换成口了。”

    “你... ...”

    卫臻瞳孔震了震,什么意思,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她有点不能接受。

    但现下顾不得跟他计较拉扯这个,她回忆了嬷嬷讲的做那种事的过程,和他方才说的不一样。

    “这样,也会怀上吗?”

    “我问了大夫,最开始那一会儿接触有可能。”

    底下办差的人手脚很快,卫臻正欲继续追问他,外间便传话讲大夫来了。

    来的是程娘子,她年逾三十,行医多年,什么事都见过,新婚夜问孕脉在她眼里也算不上稀奇,因此只淡定地给卫臻把脉。

    程若蘅分别问了上次来月信和行|房的日子,又传来卫臻的贴身侍女,细细问过她近期用过的汤药和异常的吃食。

    讳不避医,再不好意思,卫臻也一五一十地说了,偶有她实在难以启齿的,燕策在后面接话答了。

    “六郎与夫人年方少艾,身强体健,若夫人有孕,脉象当滑利分明,不会经月不显,不像是滑脉。

    “倒像是先前用的汤药太过寒凉,故月信迟了。”

    程若蘅提笔在纸上开方子,见卫臻神色惴惴,不由语气放轻安抚:

    “夫人年岁小,月信不规律也属常事,且放宽心,我给妇人诊脉还没有出过差错。只是夫人气血略有不足,倒也不碍事,我先开一剂温补气血的方子,五日后再来复诊。近期莫要吃寒性的食物,切忌大惊大喜。”

    程娘子是京中妇科圣手,家中世代行医,祖父辈还做过前朝太医院院判,她的话是很有分量的。

    卫臻听完心底安定了大半,忙好生谢过,让人封了厚厚的诊费,驾车客客气气地把程娘子送回去。

    睡前脸上擦了花露,又大哭过,流了不少眼泪,卫臻现下只觉得脸上粘粘的,不舒坦,便去浴房重新净手洗脸。

    新婚夜,温水总是时刻备着的,也不必喊侍女进来,卫臻自个儿拿湿帕子覆在脸上擦了擦。

    甫一揭下帕子睁开眼,就见一旁靠着个高高的人影,她不防,帕子掉进面前的铜盆里,水花溅起,湿了她前襟。

    眼睫湿漉漉,挺翘的鼻尖微微泛着点红,像被夜雨打湿的小花。

    “你走路怎么又没动静!”

    水珠顺着脸颊淌到下巴尖儿,卫臻用指头抹了下,状似无意地对着他甩掉手上的水。

    小花化作踩在枝头会飞会叫的鸟,抖几下就淋他一脸水。

    燕策微微仰头躲了下。

    但俩人挨得太近了,仍有水珠溅到他下颌。

    “是不是要我找个铃铛拴身上你才满意。”

    他肩背挺阔,人却懒散不着调,说话时斜身抵着墙面,下颌处还往下滴着水,晕开层薄光。

    见她洗完脸了,燕策抬手搭上一旁的架子,两条干燥厚实的棉帕并排挂在架子上,其中一条四角都绣着黄色的小花,他顺手抽下递给她。

    卫臻接过帕子拍拍脸,仰头本想用力剜他一眼,莫名被他这幅样子搞得不好意思。

    到最后她也只轻飘飘地怼了他一句,声音半点威慑力都没有:“你少刻薄我。”

    把脸颊上水珠擦干,卫臻就自顾自往里间走,在妆台跟前坐下。

    纤长白嫩的手指染着红色蔻丹,打开妆台上的几个瓶瓶罐罐摆在眼前。

    仲春夜,她身上冷,脸颊却莫名泛热,用手背扇了几下风才开始涂涂抹抹。

    卫臻是在益州长大的,记忆里,哪怕冬日也温暖湿润。

    她十五岁时才入京,在京里过了两个冬,仍不适应这边冬春时节的干冷,洗完脸总要涂层香膏。

    擦完脸瞧了一圈,燕策暂时不在屋内,她便开橱门另取一套寝衣,打算把身上这件湿了一点的换掉。

    婚前已经有人把卫臻日常习惯用的物件儿和衣裳首饰送来,连带着这边给她新做的一些衣裳,都规整好了。

    一打开橱门,就看见两个人的应季衣裳整齐挂在一处。

    左边是燕策的,多是暗色和赤色。

    另一边是卫臻的,什么颜色都有,样式也比他的多,各种氅衣、中衣、裙子、内衬、还有小衣——

    小衣怎么能这么大喇喇地放在那!

    那岂不是燕策开橱门也能看见。

    刹那间,卫臻想起二人的那次亲密接触,白日里他抱着自己跨火盆,以及,眼前会被他看见的小衣。

    这些让她无所适从的,在夫妻之间其实是常事吧,往后还会有更多诸如此类的情况。

    他会突然出现在她身旁,也是再正常不过的,这间屋子也是他的卧房,她不该因为他突然出现就大惊小怪。

    她该适应的。

    可卫臻思来想去也做不到,她就是对这种亲密感到不自在。

    她并不懂该如何进入一段亲密关系。

    最终,卫臻把装着小衣的盒子挪到了最右侧,特意用件长一些的衣裳挂在前面,遮得严严实实。

    取了衣裳见燕策从外间回来了,卫臻仰头拦住他:“我要换衣裳,外面凉... ...”

    视线落在她微微泛红的鼻尖上,燕策道:“去榻上换。”

    见她没动,他又补充,“你换完了我再过去。”

    意外地好说话,卫臻原以为他会借机刻薄自己。

    榻上空了这么久,被窝里早该凉透了。

    但卫臻落下帐子钻进去后,瞬间被暖意包裹。

    她伸长胳膊摸了几下,锦被底下被多塞了几个汤婆子。

    热烘烘的,很舒坦,卫臻在被子里抻了抻腿,隔着纱帐瞧了一眼燕策的背影。

    他背对着这边,在离她五六步的距离,懒懒散散地靠在那等着,落拓的背影这会子也没那么讨嫌了。

    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让人把新的汤婆子放进来的,是她洗脸的时候吗?

    此刻,亲密感又以另一种让人无法生厌的方式出现,熨帖地暖着她的身体。

    这一番折腾,等二人都收拾完已经过了亥正,卫臻再次躺到了床榻里侧,燕策自然地在她旁边躺下。

    帐外的龙凤烛燃得太亮,加上第一夜有些认床,卫臻睡不着,她习惯性往上枕头旁一摸——

    没有摸到。

    往日里,卫臻枕畔都要搁一个小薄毯,睡不着的时候摸一摸,不舒服的时候也会抱着。

    种微微的挤压感,让她有种被抱在怀里的感觉。

    卫臻对肌肤的触感很敏锐,有时候还会渴望被触摸和安抚。

    自己安抚自己,每一寸力皆了然于心,并不会有什么特殊的触动。

    她知道自己渴望的是来自别人的触摸,也想摸一摸别人。

    这大抵算是个病,很难以启齿的病。

    卫臻猜测过自己那日醉酒后应当是病发了,所以才会缠着燕策不松手。

    她轻轻舒出一口气,在被子里抱着自个儿的手臂。

    今夜枕畔没有能安抚她的小毯子,只有二人交缠的发。

    一扭头就是燕策的脸,烛光顺着他高挺的鼻梁向下,勾描出道好看的线条。

    卫臻沿着线条把目光落在他唇上,又想起方才自己介怀的点:

    “谁让你用口的。”

    燕策有些意外她会突然问这个,但还是答道:“你。”

    “我什么时候教你了,而且那天之前,我跟你都没说过话。”

    “说过。”

    燕策睁开眼侧过脸来看着她。

    “什么说过,”卫臻不解,“问你正经的,你别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转移话题。”

    燕策收回视线,开始正经回答她的问题:

    “我也不会,但是你有反应,你的反应会教我。”

    可能是夜深人静私语,也可能是陷入了回忆,他讲话很慢:

    “哪里会让你痛、怎样才能让你高兴,你都有反应。痛了会挠我,高兴了会——”

    他的话没来得及说完,因为卫臻捂住了他的嘴。

    温热的手掌过来时还在他鼻息间刮起一小阵风。

    她的动作并不温柔,“啪”的一声,在夜里很清晰。

    卫臻本来只是想捂住他的嘴,不让他把她情动时的反应说出来,由于太着急,像扇了他一巴掌。

    巴掌声之后,帐内过分安静。

    燕策喉结滑动了下。

    她手好软,还很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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