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睡到自然醒,竟然没人来打扰,林若起身唤来侍女,梳妆打扮完毕,等着用早膳。此时从院中进来几个侍女,恭敬地朝她一拜:“陛下今日有喜事,请您去惜花苑用膳。”
林若笑笑点点头:“走吧,我正好还没吃呢。”
绕过熟悉又陌生的景致,陈蕊的惜花苑到了。林若四处看了看,倒还真是洋溢着热闹喜庆。她敛了敛神,不知道她搞什么幺蛾子,先去会会再说。
院中侍女穿梭,手中有端着食物的,有装点院子的,林若跟着侍女穿过花园进入到苑中深处,那里已经摆好席位,叶灵章正坐着喝茶。
“这是哪一出?”林若挨着他旁边的席位坐下。
“不知道,我在这喝了好几壶了,问半天也没问出个所以然,只神神秘秘说等人齐了有喜事宣布。”叶灵章满脸不耐。
“你会不会是起太早?”林若想起今早无人叫早,自己是睡醒来才来人,想必其他人也是如此,才导致时间不统一。
叶灵章握着杯子的手暴起了青筋,咬牙切齿:“还真当是聚在这里玩乐的?一个个的,一天天的,尤其是你,作为当事人还如此悠哉……”
来了,这二皇子嘴毒的时候翻起旧账绝对不错过一个细节,林若闭了闭眼,连忙打断他:“我昨夜去探了消息。”
叶灵章掀起眼皮瞥了她一眼,闭上了嘴。
林若见左右之人皆忙碌,无人在意他二人,便凑近叶灵章耳侧轻声告知昨夜知道的消息。
“你意下如何?”叶灵章听完问她。
“我想把陈明和雾妃弄出去。然后就是我们的事儿了。”林若将目前大致的想法说给他。
“你有什么计划?”
“先等等,看看今日她要做什么,再找机会,现在把人弄出去没那么容易。”
“咦,本想请诸位睡好了再来,没想到二位醒得如此早,二皇子护送我妹妹回来,我感激不尽,就当这里是自己家就好。”陈蕊在众人的簇拥下走了出来。
她笑容温和,林若回以一笑,偷偷侧着对叶灵章说:“听到没,我算是醒得早的那一批。”
叶灵章忽略林若在耳侧的胡言乱语,站起身向着陈蕊开口:“不知今日有何喜事?”
“二皇子请先入席,膳食马上送上。”说着她竟然羞涩一笑,低眉婉转的:“这喜事已经在路上了。”
膳食依次上桌,丰富至极,和昨日给自己接风洗尘的宴餐不遑多让,看来这喜事很大。林若盯着眼前的食物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
“久等了诸位,今日出发前耽搁了会儿。”院外踏进来一行人,这带着笑意和歉意的话便是摇着扇子的宁玉浮所说。
林若望过去,发现宁玉浮身后转进来一顶奢华的撵轿,上面坐着一男子,身着红色华服层层叠叠的,整个人直挺挺地很不自然,面目被帘帽所遮,但看身形也丰神俊朗。
“什么鬼,这是送的贺礼?你准备了吗?”林若又跟叶灵章咬耳朵。
“我把你送过来足矣。”叶灵章打量着这一行人,面无表情地回她。
“宁王来了,快请入座。”陈蕊笑着开口,眼波流转,在轿上之人停留了一瞬,面露或喜或羞的神色。
林若的感觉更奇怪了,盯着不断逼近的轿上人,只见衣袍不见一丝裸露的皮肤,手也掩藏在袖袍之下,被华丽的衣服裹得十分结实,根本分辨不出长相容貌。
“这轿上的人不对劲,从刚才到现在一直没动作,很是僵硬。”叶灵章低声说道:“或许有诈。”
林若没再吭声,心中警惕,面色如常。
宁王入席,轿子落在两列席位之间。林若隔着几步距离就闻到轿上人身上的香气,浓烈呛人,能闻出是上好的香,只不过用量如此,莫非是要掩盖什么?
“蕊儿,人到了吗?”云后懒洋洋的声音从屋内响起。
“母后快请,一切已经妥当。”陈蕊恭敬地冲屋内说道。
门被拉开,一队侍女从屋内走出候在门侧,云太后不急不慢地步出,一身富丽。今日喜事的主角莫非是云后?林若心中猜测。
“今日请大家来此是为宣布一件喜事,昨日妹妹回来,已是喜事一件,我便想借着这份喜气喜上加喜。”陈蕊的视线划过在座的每一个人,目光诚恳。林若早就见识过她这幅伪装,只觉得这其中肯定藏着什么手段。
“宁王,有劳了。”陈蕊的目光落在宁玉浮身上。
宁玉浮笑了笑:“恭喜矢车王。”说罢,他手下的人抬着撵轿到陈蕊坐席下。
“两位郎才女貌,能促成此等良缘,我心甚是快意。”宁玉浮笑着恭贺。
陈蕊笑意正浓,视线一转,对上林若的眼睛:“如果能得到妹妹的祝福,姐姐这份情缘定然能长长久久。”
林若也笑着起身:“不知姐姐宣布的是这种喜事,妹妹没来得及准备礼物,日后一定补上,姐姐为天下事辛劳,如今有良人在侧嘘寒问暖,一定是天赐之福。”嘴里说着这些话,林若心中却全然冷漠:希望此男是你的天赐大劫。
陈蕊掩面而笑:“多谢妹妹。”
叶灵章本想站起来也敷衍几句,但轿上的人突然轻微挣扎起来,陈蕊看见动静,从阶梯上走近撵轿。
“想必是一路劳顿,我来帮你。”陈蕊柔声细语,走近轿前,伸手掀开了帽帘。
帽帘落下,一张极其漂亮的脸露了出来,他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眉头蹙在一起挣扎着要躲开陈蕊即将扶在他胳膊上的手。
林若望着露出真容的男人整个人完全僵住。要和陈蕊喜结良缘的人竟然是林文文!
叶灵章也面露讶色:“宁玉浮这是知道了还是不知道,会不会太变态了。”
林若努力镇定,两侧太阳穴的血管却在噗噗剧烈跳动:“林文文好像不能自如行动,不能说话也听不见。”
林若的话音刚落,陈蕊已经强硬地往林文文口中灌下一杯东西,美其名曰“亲自喂茶”。
林文文剧烈地咳了咳,渐渐找回自己的五感。
“我的夫君怎么成了宁王的人?”林若目光寒冷地盯着笑意不减的宁玉浮。
“别这么凶嘛,爱才之心人皆有之,或许是我给出的条件足够诱人,你这貌美的夫君便投奔了我。”他的语气轻佻,似乎早就想看这一场热闹。
“这竟是妹妹的夫君?”陈蕊一脸惊讶不安地看向林若。
“早就和离了。”林文文淡淡开口,截住对话,他没有回头看林若,也没有抬头看陈蕊。
林若又气又郁结,忍不住冷笑一声:“也是,那就祝二位永结同心。”
林文文没有开口,被陈蕊扶着入了坐席。
“你冷静一点。”叶灵章拉了拉林若的袖子:“林文文是知道自己身世才离开的,他若是真的抛下你,怎么会被迫和自己的异母妹妹成亲。”
林若被这话点醒,刚刚上头的委屈和被勾起的长久以来被抛下的恐惧顷刻淡去,反应了过来,林文文是在保护自己。宁玉浮这一招必定是还不确定林文文身份,若他知道那便只有两种情况,一种是拿林文文要挟陈蕊,一种是和陈蕊合计除掉林文文再顺便嫁祸给林若顺势扣一个罪名杀头除掉。
“可以松开我了吧,我自己来。”林文文对陈蕊说,示意其解除不能活动自如的桎梏。
“这个自然,今早准备的时候,为了赶上吉时,不得不委屈林公子。”宁玉浮已经不介意暴露自己给林文文下药的事实,什么胡话都说得脸不红心不跳。林若的反应虽然气愤,但还在自己猜测的范围内,不好玩,没意思,他摇着扇子望着林若,笑眯眯开口:“不知我也能否沾沾这两日的喜气,本王有没有这个荣幸向矢车国提亲,迎娶矢车王这失而复得的妹妹。”
两道如刃的视线集中在宁玉浮身上,一道来自林若,直截了当的冰寒,一道来自还在禁锢中的林文文,他的目光很平静,但宁玉浮就是感觉到莫名的刺激。
宁玉浮整颗心兴奋起来了,眼角眉梢都透着喜悦,整个人看起来有一丝堕落的美艳。
陈蕊方才看到林若发怒已经感到满意,如今听宁玉浮说出来的话,看到那好妹妹的神色,稍微惊讶了下,心中更是愉悦。
于是不等林若回他就先开了口:“这可是大好事啊,自从妹妹出事以来,宁王帮扶矢车许多,若两国能亲上加亲日后定能共同繁荣。”
林若心中冷笑,若不是没有证据证明下毒的凶手就是陈蕊,如今也不用在这里听他们说这些屁话。
“如此说来,宁王何不与如今的矢车王联姻?你们身份尊贵,简直天造地设。”林文文微微歪头盯着宁王淡淡开口。
林若的目光一动,正要反驳陈蕊的话硬生生停在口中。
宁玉浮目光灼灼在两人之间打量:“本王有心,奈何矢车王心中无意,她钟情于你,本王可不做夺人所爱的坏事。”
“你口中的钟情只是单方面,我从未答应过。”林文文紧盯着他。
宁玉浮连着被挑破却并不气恼,依然微笑着看向林若:“陈余,你可以认真考虑。”
林若没有说话,半晌才抬眼弯了弯嘴角:“多谢宁王抬爱,让我有机会认真思考这一路走来的真实感受,此刻我已经想明白,前尘旧缘都过去了,在我痛彻心扉的时候,一直陪着我守着我走出来的人早就无意间在心中扎根,这份感情如此隐蔽,直到您方才问我,我才惊觉,原来自己早就不知不觉放不下他了。”她说得真情实感,言之凿凿,甚至眼眶中都泛着一丝泪花。
在场的人都静静注视着她,只见林若说到此处,一伸手,握住了叶灵章的手,并将他强拉了起来:“我已经心悦叶二皇子,这一路有他护送,我才安然无恙,否则早就死在路上伏击中了。”说罢扭头感激地看向叶灵章。
叶灵章没料到她来这一出,本想静观其变再出手,没成想直接被林若拉入多角恋的浑水里。他表情一瞬间僵硬,但自己已经和林若一条船,戳破谎言,林若嫁给相宁,那叶国更是危险,自己这一路筹谋都成了他人嫁衣。
他收敛表情,试着僵硬地露出一个柔情蜜意的笑容,只是这表情在林若眼中甚是渗人。
林文文眼神一晃,紧紧盯着林若的表情,想要分辨话中真假。陈蕊没想到林若能说放下就放下,突然觉得这场男宠戏毫无乐趣,林文文如果不能威胁林若那就没了用途,不如当着林若的面杀了,如果她还在乎,看着心爱的人死去肯定痛不欲生,若她真不在乎,自己也算是送她一个警告:下一个就是你。
宁玉浮因惊讶愣了愣,更觉得有意思了:“可据本王观察,二皇子对你的喜好毫不在意,甚至方才你夹菜不慎掉落,二皇子非但不在意甚至还翻了个白眼。”
林若无语,握着叶灵章的手狠狠掐了下去。叶灵章吃痛,掐了回去,两人袖中较量得热闹,林文文眼中看到的却是另一番意象,那简直是打情骂俏。他的目光暗了暗。
林若保持着面部的笑容,宁玉浮这个变态连自己掉个猪蹄这种小事也记得这么牢。
“这是我们相处的情趣罢了。”
云后却在此时开口:“自古儿女婚配都是父母做主,如今陈余平安回来,你的母妃父王皆已去世,如今只剩我这个母妃,我自当要为你选一门好亲事。”
她视线扫过众人:“二皇子自是人中龙凤,但宁王在陈余战败后帮忙收拾了许多烂摊子,可谓用心良苦,要按顺序,宁王对公主的照拂更早,就嫁给宁王吧。”
“要按顺序,宁王和矢车交战可没手下留情。”林若语气不善。
“国之间博弈不可避免,如今若能共赢岂不美事一桩?”宁玉浮笑眯眯看她:“不如这样如何,若你嫁给我,林公子就能回家了。”
陈蕊闪过一丝看好戏的神色附和:“林公子方才说他不愿,那想必我没这个福气,但若能促成妹妹的好姻缘,姐姐是一万个愿意的。”
一时间无人说话,林若一时间弄不明白宁玉浮的真实用意,这个人可不会把儿女情长看得如此执着,若要拖延时间,林文文在他手上,万一后面生变恐怕事情会不可收拾。
“不必勉强……”林文文本就一路憋屈,如今见林若被逼成亲更是怒从心生,本想开口暴露点线索将火引回自己身上,没想到话还没说完就被身旁的陈蕊一掌劈晕……
林若目光一转,眼神凌厉:“这是什么意思?”
“林公子已经和妹妹和离,那自然没必要再影响你的终身大事。”陈蕊一脸良善。
这是要逼她快速决定了,林若沉默了会儿,抬头看着宁玉浮:“我答应,但林文文今日我要完好无损能说能动地带走。”
宁玉浮合起扇子,大笑起来:“那是自然,不过公主可不能出宫了,过几日就是吉日,我们的婚事就定下吧。”
“我要看着他好好的和叶二皇子离开。”林若说。
宁玉浮招招手,身侧的人上前给林文文喂了什么,又在他身上点了点。
“我怎么知道他彻底恢复了?”林若见他仍然昏迷。
“原先的毒已经解了,方才只不过下了点蒙汗药,我可不想他此时清醒过来影响我们的好事。”宁玉浮笑得理所当然。
林若此时不信也得信,压下心中不安,先把人弄出来再说。
“他就拜托你了,等他醒来,你们再想办法救我,咱们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把我送回来陈蕊和宁玉浮能不知道你的心思?”林若趁着移动林文文,悄悄对叶灵章说。
“呵,知道又如何,你这么有心思不还是被他牵着鼻子走?”叶灵章嘲讽道。
“我错了,我小人之心夺你君子之腹了。我求你记得救我,我一定帮你破坏陈蕊和宁玉浮的小联盟。”林若快速滑跪,低声低气说。
叶灵章没有理她,派自己的人接过林文文后便对着宁玉浮开口道:“既然如此,我就先带人回去了。二位佳偶天成,定是良缘佳话。”
林若觉得他最后这两句是在报自己的仇……不然听着为何如此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