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饭吃得是惊心动魄,好在林文文已经到手,林若心里松快了些。此刻回到自己院中才觉得疲惫,刚坐下,院内就涌进来一帮人。
“公主,我们是被王上派来服侍您的,婚期将至,一切都得抓紧了。”打头的一名侍女毕恭毕敬开口。
“为了确保安全,这些是陛下和宁王派来的侍卫。”
林若看着黑压压的侍卫们,不等自己答应就已经分散成各个小队守在院中各处进出口。
……
“有劳诸位了,我现在又饿又困,可否替我准备些点心,我吃完想好好睡一觉,其他的事你们看着办吧。”林若皮笑肉不笑地吩咐。
热腾腾的点心一进屋,林若便关了房门谁也不许进来打扰,她边吃点心边放空,如今一换一,自己换了林文文,还要把陈明母子俩捞出去,可真是没思路啊……
想着想着困意上涌,林若和衣爬上床胡乱抖了被子睡了过去。
叶灵章将林文文带回宫外驿馆,确认屋内外都是自己人后,才唤进来一人。
这人正是当年为魏舒接生并送林文文离开王宫的那名大夫。
没想到叶灵章竟敢将此人秘密带来绣城。
“你来瞧瞧他可恢复?”叶灵章让他上前。
此人名叫石传,没想到在此刻会派上用场。
石传凑近林文文,摸了脉搏查了身上各处后回复:“只有蒙汗药的痕迹。”说完掏出个瓷瓶,喂了一颗药丸下去。
没一会儿,林文文就醒转过来。朦朦胧胧地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经不在那闹剧现场。他浑身无力,宁玉浮没在他身体表面留下伤痕,但那些药剂却实打实让他五脏骨髓难受。脑中的警觉先回来,他扭头看向床边的人,发现是叶灵章。
“林若呢?她答应了?”
“你人在我这里,还要确认什么。”叶灵章嗤笑。
林文文闭了闭眼,只觉嗓中堵塞,胸口疼痛。
“你现在功力可恢复?”叶灵章忽视他的表情问。
林文文不想理他,沉默了好一会儿。
“石大夫,他好像听不见?是不是药效没解,不然给他扎两针?”叶灵章转头问石传。
一颗珠子迅疾飞出,劲头猛烈,直击叶灵章额头。那是林文文衣饰上的。
叶灵章袖子一挥将珠子卷去:“看来是恢复了。”提起袖子一看,上面已然出现一处破洞:“我这身衣服还想穿去吃林若喜酒呢,看来要从给她的贺礼中扣点出来了。”
他皱着眉盯着自己的袖子,倒也不生气,反而此时此刻语气稍微轻松了些。
叶灵章挥退了屋中其他人,此刻房间内只有他和林文文。
他见林文文表情很差,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
“你不会需要我来开导吧,怪麻烦的,你和她相处的时间更长,不会看不出她不愿做的事不到最后一刻是绝对不会妥协的吧。”叶灵章忍不住开口。
林文文没有吭气。
叶灵章观察了他一会儿,垂了垂眼才静静说:“你是在怪自己?”
“你确实该怪自己,自以为是,不声不响地走,就凭你的根基要去和宁玉浮那种人纠缠,害她伤心又落入宁玉浮的陷阱。”
叶灵章越说越讥讽。
“你好像很有经验?”林文文瞥他一眼嘲讽了回去。
叶灵章的话堵在嘴边,一时之间反应过来,自己的情绪泄露的太多了,眼前的男人现下虽狼狈,但的的确确是不能小觑的人。
屋内沉默了会儿,叶灵章揭过话题:“你先吃饭,休息,林若让我们想法子把她和陈明弄出王宫。”说完看也没看他就离开了房间。
屋内终于只剩下林文文一人,安静极了,甚至让他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室内柔光刺眼,伸手盖住了双目。
隔日一早,有侍女慌忙禀报。
“林公子不见了。”
叶灵章从书桌前抬头,皱着眉看了她一眼:“什么时候发现的?”
“方才。”
叶灵章站起身,快步朝那间屋子走去。
屋内没有人影,只有床上有躺过的痕迹,叶灵章走到床前,在枕头靠近墙壁的一侧发现一角纸张,他抽出来,上面龙飞凤舞写着几行字:林若和陈明要尽快出来,我和你里应外合。另外,多谢。
叶灵章折了这张纸,微微有些无语:你倒是说怎么个计划啊?!
“把这间房间看好,不要让任何人动这里的东西,所有的一切都要保持原样。”叶灵章对身侧心腹吩咐。
林若睡到日上三竿才醒过来,宁玉浮的人完全不需要她安排,在院子里早就忙得不可开交。侍女进来侍候洗漱,端上了餐食,林若也不知道这是吃的哪一餐,但睡饱吃饱才有力气想办法。
正吃着呢,院中走来一名面生侍女。此人冲着敞开的房门内坐着的林若微微行了一礼,垂着头开口:“矢车王和林公子的婚事将和您的一同进行,陛下让我过来问问还缺些什么,一并准备了。”
林若睁大了眼睛,手里的饼都不香了。
“你再说一次,哪个林公子?”
“林文文,林公子。”
林若傻眼,什么玩意儿,这不会就是他和叶灵章想出来的救援办法吧!
将侍女打发走,林若有些坐立难安,按照对林文文和叶灵章常规智力的推测,这种你换我我换你的办法绝对不能是他俩想出来的。莫非是林文文对自己爱之深,以至于大脑进水?
林若想破头也想不出他二人这么做的理由。
林若想出去,哪怕是去陈蕊那里都不行,想等入夜再走,却发现屋顶各处均有高手。宁玉浮这是将她的习性摸了个透,此人看着文弱的样子,其实非常犀利,这一点从二人打交道一开始就已经领教得很深刻了。
“林文文自己去了?”宁玉浮靠在院中池塘边的回廊上,有些惊诧地问。
“是的,据我们安插的人来信,早上林文文和陈蕊一同从寝殿中走出来。”顾竞站在他身后面色平静地禀报。
“真是有意思,自不量力也要有些限度。不过,这究竟是犯蠢还是别有用心,还真不好确定。”宁玉浮望着池中的鱼,笑容饶有兴味。
“关于叶灵章为何要接近林文文这件事目前还没有消息,不过我们的人已经安排进驿馆了。”
“叶灵章表面看着暴躁,实际上心思很细呢。不然也不能在叶国那种内忧外患的场面里体面地走到现在。”他撒了把鱼食,池水噗通噗通,有鱼跃出水面。
“放走林文文钳制林若,目前看来虽没什么有用的消息,但至少能逼他们做出行动,有行动就一定能抓到破绽。”顾竞顺着目前局势分析。
想起林若,宁玉浮唇角弯了弯:“她倒是个有意思的,若真嫁给我,这日子倒也不会无趣。”
顾竞抬头看了他一眼,从他看着宁玉浮登上王位开始,就没听说他喜欢过什么人,如今看着权势滔天的宁王,在小时候却是个性格阴郁不讨喜的皇子,样貌倒是像母亲一样秀气,但性格却谁都不像,他的童年既没有父母不和,也没有什么被虐待的阴影,甚至母后是宠妃,父皇是仁君。但就是这样看起来祥和的氛围,却仍然无法掩盖宁玉浮天生的阴郁感。
像是察觉到身后的视线,宁玉浮没有回头,只是眼尾略略一瞥:“顾叔,你不会在惊讶我也能喜欢一个人吧?”
顾竞一惊,立马从思绪中回转来,即使这么久,还是无法完全适应眼前这年轻男人的敏锐。
“陛下长大了,如果需要,可充盈后宫。”顾竞垂首温声开口。他敢这样说,是因为宁玉浮称呼他顾叔,一般这种时候,是被允许放下君臣关系闲聊的。
宁玉浮轻声一笑:“顾叔,我身心健康,自十六岁成年,便已经历男女之事,只不过在我心中,有远比这有意思的事而已。”
话语直白却又点到为止,顾竞不确定这话的意思是真心喜欢上林若,还是面对势均力敌敌手的兴奋,在顾竞的观察里,前者的感情没怎么见过,后者的情绪倒是常常能窥探一二。
宁玉浮将手里的鱼食全部抛下,从回廊上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阳光挺好,适合去见见猎物。”他眯起眼睛,望了望天上耀眼的日光,朝顾竞摆了摆手。
陈蕊的宫殿里人来人往,好不热闹,宁玉浮进去的时候差点被捧着高高礼盒的人撞到,他笑着用扇子轻轻挡开,那人脸被遮挡,感到有人帮自己扶了扶垒起的盒子,连连道谢。
宁玉浮没说话,绕过他朝院内走。
陈蕊的排场自然是大,侍女老远就见到宁王进来,已经小跑着去通报。
他还没走到主屋前,陈蕊已经花枝招展地迎出来。
“恭喜啊。”宁玉浮展开扇子笑着开口。
“这得多亏了宁王,你要娶我妹妹,他这前夫见复合无望,便心甘情愿要与我在一起。”陈蕊笑得春风得意。
“没想到林公子是愿意成人之美的大好人,如今你我皆觅得良缘,真是可喜可贺。”宁玉浮眼角微挑,敛去玩味的目光,眉眼弯弯地寒暄。
“林公子的确才情过人,生得好看,如今又愿一心一意待我,没有比这更美满的事了。”陈蕊提起林文文,眸光含情,隐隐透着娇羞。
宁玉浮歪了歪头,不着痕迹地打量她:“林公子呢?”
“婚期将至,方才量了礼服尺寸,如今正忙着安排其他事宜呢。”
宁玉浮朝后面的屋子望了一眼,笑着说:“既然如此,就不多打扰了,我也要去见见你妹妹了,虽说婚前不应见面,但见你二人共同准备,浓情蜜意,真是令人惊羡,我也效仿效仿。”说完点点头,迈步离开。
陈蕊望着他的背影,笑容依旧,但眸光渐冷。
林若将屋子翻了个底朝天,看着那堆旧物,抓破头也想不出其他法子,目前能出去的机会只有大婚,正烦着呢,遥遥听见宁玉浮的声音。
“林姑娘正忙呢?”
好欠打的声音,林若站起身,揉了揉肩膀,望着正走近的人说:“还行,应该没有您忙。”
宁玉浮笑起来甚至还有两个酒窝,此时笑意满满,玉树临风地走过满园景色,竟然有种很容易亲近的幻觉。
林若使劲眨了眨眼,一定是被此时明媚的天气以及屋外送来的暖风糊了脑子。如果真有这么好说话,就能说得通道理,也就没有今日这种烂事了。
“方才我去你姐姐处,院中好热闹,林公子忙得脚不沾地,都没空出来见我。”宁玉浮随口说着,自顾自给自己倒了杯茶,仿佛闲话家常般。
林若还是胸口一滞,连带着嗓子有些发紧:“早知道不救他了。”
宁玉浮淡淡地抬眼,体贴地为林若倒了杯茶:“你也不亏,其实我也还不错。”他的话音也淡淡的,陈述事实的语气,毫不在意他人是否赞同。
林若无奈:“我说一句天真的话,你有爱过什么人吗?”
宁玉浮的视线和林若的交汇,目光里一片静谧:“对你而言,爱一个人很重要?”
“你不爱我,我也不爱你,我们若在一起过日子,那就是臣子和君主的模式,我只会成为看你眼色揣摩你心思的臣子,你觉得这是好差事?你愿意做我的臣子?”林若觉得有些心累。
“做我的臣子,至少比你现在的处境要好。况且爱一个人,和爱其他任何事物并没有本质的区别,也并不会更伟大。”宁玉浮看起来很有耐心。
林若突然明白,他们之间或许永远无法达成共识,对他来说世间像一种游戏,他将他自己放进这场戏里,但他永远不完全属于这出戏,得到和失去都不会让他太过在意,他要的只是不断的新体验。
而林若,她只想痛快活一场,和珍视的人笑笑闹闹过这一生。
“这里都被你安排好了,我左右无事可做,能不能让陈明来陪我。”林若转换了话题。
宁玉浮看了她一眼,笑了笑:“这有何不可,早晚都是一家人。”
林若忽略最后那句话:“那我差人去叫他,这屋子里好些我们小时候的玩意儿,正好一并整理整理。”说着招来外面的侍女吩咐了下去。
“你小时候喜欢刻木头?”宁玉浮拿起一块看不清形状的木雕观察着。
“这是我的作品,你翻过来。”林若见他翻过去再次开口:“你看看这像不像你?”
木头的背面是一个眯着眼的表情,看起来十分狡猾。林若此时很高兴,能在宁玉浮忍耐的边缘试探,如果能让他不爽,自己就会有那么一点扬眉吐气。
“像我的哪一部分?这看起来就像是闭着眼丢刀子产生的几道划痕。非要说像我,那可能勉强是像我第一次用扇子作为飞镖,就能将其钉入廊柱吧。”宁玉浮表情很真诚地分析,甚至还给人一种努力替林若当年拙劣的刻技找补的刻意感。
……林若无言,只觉得不论什么时候,这个人都会情绪稳定地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让对手自己先抓狂。
“我想睡会儿了,您自便。”说完朝内屋走去。
宁玉浮知道她在赶客,微微弯了弯嘴角,随手将那块奇形怪状的木头放回原位,摇着扇子出了屋。
林若听到他离开的脚步,才感觉松懈一点,她躺到床上,眨巴着眼睛,过几日就是闹剧般的大婚,林文文和叶灵章在搞什么幺蛾子,她可不想看什么为爱牺牲的戏码,林文文最好有计划,不然她就要怀疑他是不是被宁玉浮的药弄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