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府

    “陈峦,呵,这么大的胆子,真不怕死。”陈蕊看完手中消息冷笑一声。

    “把他整个府邸抄了,无诏令回来,意图谋反,这个罪名很合适。”她对着台下的人命令。

    “是。”那人领命离去。

    一早,大队人马围了陈峦府邸,告示也声势浩大地贴满全城。大门被蛮力打开,惊地门内赶来开门的下人瑟瑟发抖。等这些人翻遍整座府邸后,却只抓到零星几个人。

    “就你们几个?”为首的侍卫气势汹汹发问。

    “大人饶命啊,我们只是定期来维护院子的,将军常年在外,早就逐渐遣散了府中下人。我们都是附近摆摊做生意的,早前将军贴了做工的告示,我们这才在这做事的。”

    领头仔细看着说话这人,后者说完话很快低下头匍匐于地,见这几人跪得老老实实,神色惶恐不似伪装,他吩咐:“将这些人暂时关在这里,查清身份再说。”

    周围的侍卫领命,将地上的人拖起来关进就近的一间房中。

    “陛下,陈将军府上空空如也,只剩几名打零工的照看。”负责抄家的领头赶回王宫禀报。

    陈蕊听了冷哼一声:“我当他搬出宫是为了躲开宫中桎梏,没想到,或许他早就计划着今日。”

    “属下已经派人查探这些零工身份,以及过去常和陈将军往来之人。”

    “嗯,继续。你下去吧。”

    “对了,我那好兄弟陈明呢?”陈蕊坐回书桌前,拿起一本奏书正要翻开。

    一旁的金卓替她给毛笔沾了墨水:“送林姑娘出来后就回了自己住所再没出现过。”

    陈蕊接过毛笔:“去把人给我叫来,再派人去探望探望雾妃。”她语气很平常,但金卓已经知道这是要用陈峦的家人威胁了。

    她应了声,退出门。

    “你们几个跟我去。”金卓招呼了几个侍卫,一行人去了陈明住所。

    走到院外,并未发现异常,自从那事后,这几个和陈蕊不亲厚的兄弟都各自边缘化,这里除了陈蕊安排的眼线守卫,也没什么人。

    她带着人进了院子,问一旁守卫:“有何异常?”

    “并未。”那人回答。

    金卓点点头,朝内走。

    “去禀报,陛下有请。”她叫住一名侍女说。

    “大人,王爷一直在书房没出来过,那日一回来便说谁也不要打扰。”

    “可有送饭?”

    “有的,每日只叫送入外间桌上。”

    金卓皱了皱眉,感觉不对,越过那侍女快步走到书房。

    “王爷,陛下有请。”她敲了敲门,并没人应声。

    “你们把门撞开吧。”她退后一步,吩咐跟来的侍卫。

    门被撞开,她走进屋巡视了一圈,屋内半个人影都没有。外间桌上只有空盘。

    “把这院中彻底搜一遍,仔仔细细地。”金卓回身对着等候在外的侍卫们说。

    那些人领命在院中翻找起来,她则走到最开始的守卫跟前。

    “这就是你守的人?里面没有王爷的影子,一会儿自己向陛下交代吧。”

    那人神情一愣,立马跪下:“请大人救我,下官一直守在这里,也亲眼见王爷进院,实在想不通为何会这样。”

    “我救不了你,你仔细回想,不要错过任何细节。”金卓丢下这句话便向雾妃住处赶去。

    雾妃被隔在与陈明相反的方向,那里是曾经陈余长大的地方,是废弃的宫殿,说是冷宫也不为过。云妃将她隔绝在这里,是为了向雾妃宣告自己的胜利,也想让她后悔,后悔曾经和魏后合流。

    金卓赶到这座荒弃院子的时候有些惊讶,院中原本杂草丛生的土地里种上了蔬菜水果,清理不掉的残垣断壁也都能移开的移到角落,移不动的就按着环境简单装饰,此时看起来有一丝世外桃源的恍惚。此处距离其他宫殿很远,偏僻,平日没有人会来这里,云妃想看的恐怕不是这样的景象。

    “是谁?”有人从屋里出来。

    金卓清了清嗓子:“下官金卓,陛下派我来探望。”

    那人顿住脚步,返身回了屋子。没一会儿从屋中出来两个人。

    “金卓姑娘?”雾妃微微一笑:“快请进屋。”

    金卓微微俯身一礼,才迈步上前。眼前的雾妃和从前比神情没有太多变化,除了不着锦衣华缎,别的并无差别,甚至看起来精气神更足了。

    屋内陈设简单。“请坐吧。”雾妃招呼她:“陈余之前没带走的东西正好都被我利用上了,我这不算是为难你吧。”她环视四周笑着对金卓说。

    金卓微微弯起嘴角,摇了摇头。

    “陈峦将军无诏回都城,此刻正在路上,应该快要到了,陈明王爷也消失踪迹,陈余将军活着回来了。”她说到陈余顿了顿,以将军称之。

    雾妃神色一怔,而后有一丝喜悦:“陈余还活着?”

    “太好了,魏姐姐若是知道心中定是宽慰的。”她扭头看向自己身旁的侍女说。

    那名侍女眼中亦是惊喜。

    “金卓已经完成陛下嘱托,这就要回去了。”金卓站起身,行了礼。

    雾妃没有挽留,两人都心知肚明如今的情形,陈蕊的意图,她点点头:“有劳探望了,替我谢谢陛下。”

    等金卓离开后,雾妃身侧的侍女才开口:“如今可怎么办?”

    景雾拉着她的手一同坐在矮榻上:“我们也要不拖孩子们的后腿才好。”

    “现在她们更要将您控制住,用来威胁,咱们根本逃不出去。”侍女春阳眉头紧蹙。

    “谁说要逃,咱们不逃,留在这里说不定能得到他们在外面不知道的信息,你看看,方才金卓带来的消息,咱们一定能有帮得到孩子们的地方,现在首要的是养精蓄锐,尽量让自己对那对母女有价值,之后再寻觅时机反击。”景雾眸光深远,神情微带着笑意。

    “夫人,我就从没见你犯难过。”春阳见自家夫人一脸淡定,心中的慌乱也清了大半。

    “陈余那丫头还活着,光这一点就说明我们已经赢了一盘,这还不够鼓舞人心吗?”景雾露出一个笑容。

    “春阳,去地里摘些菜,再去把明儿上回偷偷送来的腌肉掏出来,咱们今夜就庆祝余儿大难不死。”

    春阳见她终于舍得吃那块肉,忍不住调侃:“夫人终于找到借口吃肉喽,再也不用围着肉罐打转,嘴里念念有词’我也不是很想吃’还一边吞唾沫了!”

    景雾叹口气笑着说:“春阳啊春阳,你就不能给夫人我一点点隐私?”

    两人说笑间已经麻利地烧锅做饭了。春阳望着切肉的夫人心中突然很感慨:为何善良的人总要经受这些?而作恶的人却高高在上?

    她没有答案,她也曾愤恨,但她的夫人,却从始至终只遵从心中道义情义,一直乐观淡然,顺势而为。跟在这样的夫人身边,即使是这样似乎毫无希望的日子也渐渐因为院中种子发芽而产生向前生活的盼头。

    “陈明失踪,雾妃一切安好。”金卓回到陈蕊跟前禀报。

    “继续找我那老实巴交的弟弟,就请雾妃来我这里住吧,去收拾个屋子出来。”陈蕊听了消息只是冷笑一声,没有惊讶。她一直看不上陈明,和活泼的陈峦不一样,在陈蕊眼中,他就是个不起眼的小老头,什么都听他母亲的,还经常被陈余陈峦“欺负”得满脸通红说不出话。逃了就逃了,只要他重要的母亲在自己手里,他也掀不出什么浪花。

    “陈峦到哪了?”她接着问。

    “已经在宁国附近了,快马加鞭的话两日左右能到达。”

    “把他府上那几个打零工的随便找个由头惩处了,记住,重罚,我看,通敌就不错,知情不报协助自家主人叛国,陈峦不是很仗义嘛,那就看看这些人能不能阻他一时。”她面不改色地吩咐。

    金卓不动声色地站在一旁,等人都散去,才走上前为陈蕊倒好一杯茶。

    “金卓,你觉得我残忍吗?”陈蕊吹着茶汤突然垂眼问。

    金卓低眉顺眼:“奴婢觉得如何不重要,最重要的是陛下觉得如何。”

    陈蕊喝下那杯茶:“只有你,会在乎我是怎样的感受,他们中的一些人,包括我的至亲,仅仅需要我满足他们,一旦有一天,我一无所有,谁还会在我身边呢。”

    他慢慢趴在桌子上:“我最近越来越恨她,为什么母亲那么恨魏舒恨陈余,恨到下手要除掉她们,却还是希望陈余才是她的孩子,为什么陈余还能活下来,为什么她已经落魄到那种境地还有人那么坚定地站在她身边,一个又一个,为什么都要和我对着干,我究竟从哪一步开始错了,我明明那么努力满足母亲的需求,满足朝堂的需求,我只是想浮在水面上,只是不想沉下去……”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完全消失,整个人沉沉睡去。

    金卓的表情一直很淡然,此刻很熟练地将她抱起放到床上。

    林文文乔装出了城,此时已经身在宁国。为了节约时间,他省略了很多兜兜转转掩藏踪迹的方式。那天一大早他天没亮就独自离开破屋进城,除了给林若买早饭,还去了全城地势最高的地方,掐算着守卫布防的时间,确认好了有可能用到的路线,这一批守在城中的人并没有什么厉害之处,矢车目前仅剩的武将,一个被禁足,一个领命在外。林文文过去的经验此时此刻应用起来是绰绰有余。

    和林若他们吃完早饭,柯敏有自己的路数,神出鬼没的,林文文也不在意,约好了在宁国的汇合时间地点后就各自分开。他按照早上探查的路线躲开各处防卫,借着一身好轻功,轻松地避开所有人的视线出了城。

    宁国倒是一切照旧,林文文一身灰衣混在街上,他对这里没那么熟悉,在这里的日子外出大多蒙着眼,于是他随口打听了顾竞的府邸,当地人为他指了路,他不躲不藏,光明正大地走着过去。

    府内小厮说顾竞不在,林文文笑着道了谢,步下台阶,抬头看了看日头,决定简单走走。实际上是绕着顾府探查了一番,随后找了个偏僻的地方翻墙进了去。

    他不介意被发现,但不是被这些人发现,他一路松松垮垮地躲着人走,一路观察,好在府中人并不密集,也算是糊弄得过去。

    走到一座小院中,林文文正好见到有人从屋子里出来,开门的瞬间,他看见了顾竞。

    “顾怀是你亲弟弟,你就这样对他的儿子?”有苍老的声音在屋中质问顾竞。

    林文文神色一阵讶异,转瞬了然,顾竞顾怀,还真是一家人。

    顾竞没回应,而是对着婢女说:“把老夫人扶下去。”

    “顾竞,你少来安排我。如果不是宁王大婚闹出乌龙,闹得三国皆知,我还要一直被你蒙在鼓里。你长大了,翅膀硬了,为了荣华富贵把亲弟弟从小养大的宝贝徒弟绑进王宫,万一真出了事,你就一点不会后悔?”老太太越说越气,声音都在发抖。

    顾竞像块冷硬的石头般站在原地一动没动,直到看见老太太身形不稳,才上前要扶。

    林文文一边围观一边感慨,真是谁家的狗血事都不少啊。

    老太太推开顾竞,一脸愤怒。

    “母亲,顾怀不会有事,他的徒儿也是。我此生都会为陛下效忠。”他说的话一板一眼,“你真是要气死我!”顾母一阵头晕。

    林文文听他这话倒是听出些什么,顾竞这人虽然打交道不深,但从仅有的接触来看,是个只要目的明确就一定会推进的人,杀伐果决,说一不二,他此刻说的话,是不是意味着某种事实的陈述,也就是他明确知道宁王不会真的杀害自己,又或是他会保住自己,又或是师父会保住自己,还是相信他林文文足够聪明能自保?

    想半天没想明白,不过只要知道顾竞不能算严格意义上的敌人就够了。没想到直觉先找他还找对了,比起其他虎视眈眈想要捉他去邀功的人,找顾竞带自己进宫见宁王反而最保险。

    “祖母!”院中响起轻快的声音。

    屋里的人齐齐向外看去,林文文扬着笑脸从树梢上跳下来,几步跨进屋内。

    顾竞眉头微微一拧,来不及阻止,林文文人已经一脸乖巧地扶住了老太太:“是我,我是林文文,我师父是顾怀!”

    顾母原本迷茫的目光逐渐惊喜:“你就是我那儿子的乖徒儿!”

    “是我,祖母,我能这么叫您吗?师父从小视我为己出,我一见您就亲切!”林文文笑眯眯。

    顾竞站在一旁微微挑眉。

    “没想到我们是一家人,看来之前的事都是误会大伯了。”他一双笑眼望向顾竞。

    “母亲,您先回去,我先和他说点事儿。”顾竞没理他,对顾母说道。

    “你少骗我,我要守着他,免得你又将人送进宫。”老太太牢牢拉着林文文的手气冲冲说。

    林文文轻轻拍了拍老太太的背:“祖母,我这回是自愿进宫,上一次我也没事儿,你看我现在好好出现在您眼前,你放心,我和大伯商量好的,一会儿陪您吃晚饭。”老太太看看林文文又看看顾竞,后者一言不发,只当是默认。

    看了好一会儿,她才放下心来:“我不懂你们要做的事,但我能感觉出你说的是真的,我先去张罗晚饭,你爱吃什么告诉祖母!”

    “我不挑食,只要好吃,就是饭量大。”说着笑得一脸天真。

    老太太见这身材修长长相漂亮的青年一脸明媚地说话,心中甚是欢喜,连连点头:“好好好,能吃才有劲儿,你放心,不仅量够,菜色也一定好吃。”说罢她急忙忙喊身边的侍女扶着自己往外走。

    等人都离开,屋内就剩林文文和顾竞。

    “没想到你是我大伯。”林文文毫不拘束地找了个位置坐下。

    “先别,你是谁你自己心里清楚。”顾竞没看他,走回自己的书桌前坐下。

    林文文神色微微一顿,依然是幅温和模样:“大伯消息真是灵通。”

    见顾竞没有开口,林文文的视线轻飘飘落在他身上继续说:“不管怎样我都是师父的徒弟,如今我出现在这里是希望顾先生能帮我进宫,至于你们想知道的一切我自会跟宁王说清楚。”

    顾竞一动未动,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一会儿吃过饭我带你过去。”

    林文文笑了笑:“您就不想先知道?”

    顾竞低着头继续处理桌上的本册:“我从不好奇。”

    林文文本就随口逗他,见他一本正经地低着头不再理会自己,才从屋内走出来,刚出来就被一名脚步匆匆的侍女拦住:“老夫人请您去用晚饭。”

    林文文点点头正要跟着走:“不请屋内那位?”

    “我家大人有自己的饮食习性,公子这边请。”

    林文文跟着侍女走到另一处屋舍,这边明显热闹许多,侍从往来,屋内亮堂堂的,老夫人在其中张罗布置,见林文文过来十分高兴,拉着他好好端详起来。

    “长得真是俊俏,一会儿多吃些,怎么感觉有些消瘦,这阵子定是没好好吃饭吧。”老太太围着林文文念念有词,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展眉。有那么几个瞬间,林文文真的觉得自己就是顾怀的孩子,这就是自己的祖母,这座宅子就是自己藏在心中深处想弄明白的来处。

    他笑着一一回应,等菜上齐,林文文也不客气地吃起来。

    老太太一直慈祥地看着他,时不时给他夹菜,见他能吃又吃得干净利落更是觉得满意:“能吃好啊,身体好,长点肉,像年画娃娃那样最好。”

    林文文往嘴里扒着饭,连连点头,一顿饭吃得像在过年,丰盛极了。

    等吃过饭,老太太正要张罗他今夜住下,林文文起身拉住她:“祖母,一会儿我就得进宫,等事情办完了我再来看您。”

    老太太身形一顿:“孩子,我也劝不住你,外面的事我多少有些耳闻,凡是谨慎些,自己的命最重要,照顾好自己。”说着一双手紧紧握住他的手。

    林文文安静地看了她一会儿:“祖母,我师父他们这些年过得都挺好,他们也十分想家,以后我带他们一块回来。”

    他省略了中间顾怀林文若中毒昏迷的事情,大部分至亲都不愿生离吧,不管过去发生什么,如今眼前的老太太对自己这个徒儿像亲孙子般照顾,可见是十分想念自己儿子的。

    老夫人脸上的思念溢于言表,只是连连点头应着,声音有着轻轻的哽咽。

    这是林若的家呢,这些是林若的亲人,想起林若,林文文心中对这里更亲切了,就仿佛最近横亘在两人中间的隔阂有了一丝消融。

    跟老夫人告别后,林文文找到了顾竞。

    顾竞见他满面红光地站在自己跟前:“吃饱了?那上路吧。”

    林文文见他面无表情地说出可怕的话,额角一抽:“多谢款待,你这话可大有歧义。”

    顾竞嘴角几不可见地扯了扯,算是一个笑容吧。

    “出发吧,车马已经备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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