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着原路出去,林文文从别人家院子里弄了两辆车,当然留了钱,就当是买下了。
把七个人都扶进马车后,林文文嘱咐柯隐:“这个老头有用,打不过就从他身上随便摸点毒药出来应付下。”
“你去哪儿?”
“我去找顾竞,我们一起走目标太大,我回去和他说没找到你。”林文文看了看天色,已经快天亮了。
柯隐犹豫了瞬点点头,两人分开。此时宁玉浮或许知道,或许不知道柯隐没死。他还是得和顾竞一道走,虽然现下知道这里面暗藏杀机,但已经是活路最大的选择。
林文文回到顾竞书房,顾竞果然还醒着。
“我们先走吧,我同伴没找着,可能已经先走了。”林文文皱着眉对顾竞说。
顾竞面色一切如常:“吃了早饭再走还是现在?”
“现在就走吧,说不定在半路能遇上她。”林文文叹口气坐下。
顾竞点点头:“我又收拾了点衣食,已经装好车了,那出发吧。”
两人上了车,车子一路朝着城门驶去,很顺利地出了城。
队伍里没有人说话,车马的行进声显得格外明显。林文文若有似无地观察着顾竞,后者闭目养神,看上去没什么不同。
“你和我师父发生过什么?这个可以问吗?”林文文随意地开口。
顾竞没有睁开眼睛:“我没问你同伴的事。”
“我可以告诉你呀。”林文文笑眯眯。
顾竞睁开眼:“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和你也没仇。”他似是在回答这个问题,又像是在回答林文文藏在问题下的试探,两人心照不宣。
林文文活动了下肩膀,继续说:“说起来,从没听师父提起过有哥哥这件事儿,看祖母的反应,应该是你跟他之间有恩怨吧。我猜猜。”林文文托起下巴,一副准备肆意畅想的模样。
“你不要猜。”顾竞打断他,他能从林文文不怀好意的神情里读出来,他接下来要猜测的内容绝对不会是什么正经话。
林文文笑起来,声音懒洋洋的:“师父脾气很好,性格也很温和,对我们这些毫无血缘关系的孩子都非常好,偶尔师母脾气上来想和他吵架都吵不起来。”他絮絮叨叨说着,目光落在车壁上,很柔和。
顾竞沉默了会儿:“他对我可不是这样。”
林文文诧异地移动目光到他身上。
“那样臭脾气的小子已经长成现在这样温和的样子,或许真的很幸福吧。”顾竞的声音有些不易察觉的低沉。
“虽然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但看上去不是什么深仇大恨,如果有机会,跟我回文宫逛逛吧,当地美食我包了。”林文文感受到那种稍纵即逝的情绪,神色中多了些认真。
顾竞斜着看了他一眼,心底莫名一软,站在他的立场,一出生生母分离,毫不知情地长大,如今要面对复杂的身世和麻烦的争斗,看起来自己和弟弟之间的恩怨的确显得轻松了很多。
“你更喜欢你师父还是师母?”顾竞岔开话题,随便问。
林文文睁大眼睛:“这不是用来逗小孩儿玩的问题吗?我都成年了还逃不过亲戚问这个?”
顾竞听到亲戚二字,没有反驳,不动声色地略了过去:“我跟你相识的时间可不就是新生儿般那么长吗。”
林文文眉眼弯弯,没再说话,天光已起,车子也已经离开宁国城郊。
一夜没睡,林文文掀开帘子看了看外面,四周寂静,只有夏风吹过的声音,他正要稍稍睡会儿,就感觉有什么东西朝着马车逼近。
顾竞也睁开了眼。
“稀奇,第一次见大白天动手的,一般不都得到半夜乌漆嘛黑的时候才好下手嘛。”林文文满眼惊讶,忍不住小声嘟哝,忙活一整晚,肚子都饿了。
顾竞偏头看了他一眼:“车里有吃的。”
林文文一脸恍然:“对啊,走的时候你说准备了吃的,等完事儿了我要大吃特吃,真好奇以你的口味都带了些什么,你府上的丫鬟说你有自己的小灶。”
顾竞没理他,马已经发出嘶鸣,车辆停了下来,几只箭矢破窗而入,被车内的二人躲过。
来者没有开场白,没有任何威胁之类的废话,但要留下车里之人的意思很明显。
林文文紧紧贴在车壁角落,视线紧紧盯着被风吹动的车帘低声说:“你在车里,食物的安全交给你了。”话音刚落,不等顾竞回应,他已经翻出了马车。
顾竞没想到他会说这样的话,微微一愣,很快明白过来:林文文知道他都知道,也在帮他“不去知道”。
经过昨夜,林文文已经知道宁玉浮没让顾竞旁听,并故意派他送自己回去的用意了:让林文文遇袭这件事完全和宁国脱离关系。毕竟是自己的心腹,若这心腹再受点伤,林文文再被杀,至少明面上宁玉浮简直是仁至义尽的大好人。
人已经飞出马车,很快就追过来几只力道极甚的箭,林文文旋身躲开,顾竞不会死,他心里清楚,宁玉浮不会杀他,但若是和他坐在一辆车里,顾竞或许会很为难,帮自己回去不好交差,他已经隐约想明白从雾城被绑去宁国,没有受到更过分的对待已经是顾竞在若有似无地帮忙了。当然,经过昨夜到刚才的相处,林文文也不会觉得,或者说,要求顾竞帮自己。
这群人身手极好,方才在车内想必只是试探。林文文足尖轻轻略过车顶,这数十名好手衣着普通,完全看不出身份,个个沉默谨慎,目光极为冷静,看上去非常有组织性,在陈蕊“除掉陈余”的短短一年里,叶国内乱堪堪终结,矢车则沦为陈蕊自我证明的把件,宁玉浮在这期间则是潜心布局。即使在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刻,林文文的脑袋里依然不停分析,从前那种被打得措手不及的茫然在这么些经历过后,逐渐消散。
杀手见他离开了马车,则围了过去,林文文一夜未停,此时被对方招招致命地逼迫,不得不更为小心。
这群人很强,比昨夜围打柯隐的还要强许多,手里的匕首被击飞,林文文虎口剧烈疼痛,他往后滑去,一柄剑紧追不舍,身侧有箭矢袭来,想要彻底封住他周身。林文文眉头微微蹙起,视线快速扫视了周围,呼吸之间已经下了决定,挥开左侧攻击,朝着马车飞去。离马车越近,对面的攻击越谨慎,林文文心中默念:能屈能伸才是大丈夫。顾竞也不用动手,当成盾牌用用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绕了几圈后,对面的人互相使了眼色,林文文的视线紧紧落在他们身上,只要对面一有动作,就立刻作出反应。
可以说是瞬间,敌人的进攻毫不避讳马车直奔林文文而来,他如果不能避开,车毁人亡,好像对面也没想要让他避开,连车里的自己人都不顾及了吗?林文文皱眉,运起内力,掌风四起,烟尘弥漫,趁着极为短暂的盲区,他顺着车底缝隙退身滑出,少见的有些狼狈,衣袍被砂石摩擦,裸露的皮肤渗出血来。
“各位真是招招毙命啊。”林文文站起身面色冷峻:“好在我这裤子没磨破,不然可就要光着腚和各位高手切磋了,太有伤风化。”他语气带着嘲讽和微微的怒意。
对面无人出声,只是调转了方向再次攻击过来。经历过巨大威压的马车后知后觉的,崩坏,顾竞从车里滚了出来,大腿上一片血迹。那是他方才为林文文挡下的一记偷袭,不过他什么也没说,就当一切没发生,反正也是要受伤的,怎么受还是稍微能有些选择的吧。顾竞滚落到一边,车四分五裂落在地上,尘土扬得很高,林文文确认顾竞还活着后,望着冒起的烟雾开口:“可惜了车里的食物,我还一口没吃呢。”
顾竞从怀里摸出一个散发着食物香气,油汪汪的纸包扬了扬,惨白的脸上没有表情。林文文看着这略显诡异的画面愣了愣,心中哼笑一声,不再说话。
太阳升得越来越高,这十几个人却越来越强,哪怕有些人被林文文打成重伤,也依然行动自如,这非常不对劲。
一道凌厉的掌风袭来,林文文被击中落在地上,被这力道冲击得滚了几十米才堪堪停住。他灰头土脸地撑起身,手臂有些发抖,强忍着想化去体内乱窜的内力,却猛然一口血吐了出来。那张原本干净漂亮的脸上此时全是灰尘混着血色,黑缎般的长发此时被汗水浸湿,纠结着泥土狼狈地一缕一缕垂落在肩头。
还是太轻率了吗?他心中产生了一丝不确定,如果死在这里,就再也见不到林若,还会成为伤害她的借口。不,至少柯隐还是希望,林文文甩了甩头,让自己清醒一点。见林文文久久没动作,杀手们短暂地停顿,似乎是在确认,但很快又迅猛地出招攻了过来,那架势,哪怕此时此刻林文文已经一命呜呼也要狠狠补刀确保完全没有一丝能被救活的可能性。
眼见致命的招式就要落在他身上,连远处脸色惨白的顾竞都头一次有了表情的波动。一道马的嘶鸣声响起,由远及近,伴随而来的还有被阳光折射出刺目光芒的利剑,带着锐意。
杀手中最外围的几个立马调转方向,准备拦截这道奔着距林文文最近的那名杀手而去的攻击,短暂的分神,杀手之间完成眼神交换,最外围的确保近身的几名杀手顺利击中林文文。好在有这么极为短暂的分神,让林文文拼力往后一滚,堪堪避开,差一点就身首异处。
见被避开,那几名杀手完全无视身后已经靠近的危险,眼中只有取林文文的命这一个目标。
“往哪去。”空中响起一道喝声,来人很快落地握住先前掷出的利剑,快速又猛烈地朝最近的一名杀手攻去。林文文周身突然尘土暴涨,一道藤蔓缠在他腰身上,猛然朝左侧拖去,藤蔓的力道十分蛮横,透着一丝不自然的生涩,林文文脸朝下一路飞沙走石,被迷得睁不开眼,顾不上其他,连忙用手捂住脸,一阵翻江倒海的折腾,林文文被甩到地上。
而原本位置缠斗的杀手已经被一群人阻隔。
林文文剧烈咳嗽,鼻腔内血腥味混杂着尘土,一阵阵晕眩窒息。
“你没事儿吧?”柯隐一瘸一拐地走近他,满脸担忧。
“我车内木匣中有药,先给他服下。”远处刀光剑影中有道银发一闪而过,那人在出招的间隙看了眼地上的男人。
林文文一愣,抬起头:“秦宿?”
不止有秦宿,陈峦和他的兵马黑压压一片。
“你让我走另一个方向,我们就正巧遇上了。”柯隐解释。
林文文一瞬间有种做梦的虚幻感,目光涣散,看起来有些傻傻的。
柯隐本想去车里拿药,看到他这副表情,不知怎地火气就上来了,重重给了他一拳:“还觉得在梦里吗?”
林文文被这一拳锤得清醒过来,捂着身前的伤口坐起来:“你刚刚用藤蔓捞我会不会含有报复的可能?看看我现在的样子。”
“对不住啊,实在是受了重伤操纵不太顺手,我看看。”柯隐扯下一角裙摆,胡乱在林文文脸上抹了抹,很快,在林文文痛得闷哼声中一张干净不少并皱着眉的脸露了出来:“还行,脸蛋还在,林若不会抛弃你了,放宽心。”说罢,她转身去拿药,林文文感觉自己脸上火辣辣的,想回嘴,想回击,可是身体不允许,只感觉脑子越发沉重,咚的一声,他彻底晕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