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暮雨双颊立刻飞上一抹红霞,模样很是害羞,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早就知道他油嘴滑舌,如今当着外人的面还是这么不正经。
程子砚哈哈一笑,伸手将韩暮雨往怀里拢了拢,又把她的小手包裹在自己的大掌里,“天冷,咱们还是快些进去吧。”
几人前后踏进府里,直到大门吱呀一声合上,也没有人注意到不远处石狮子的背后,那道站着的身影落寞凄凉。
景府,正厅。
“煜哥哥!”
只听珠帘微响,小丫头人未至声先到,等景煜反应过来的时候,小丫头人已经扑进了他的怀里。
程子砚二人也紧接着走了进来。
看见偌大桌上只摆着寥寥几样餐食,还都是素食不见一点荤腥,程子砚揉了揉眼睛,不敢置信。
“不是吧,大过年的,不会就让我们吃这吧?”
景煜斜睨了他一眼,有些生气:“你还知道大过年的!年夜饭都不赶回来吃!”
得,原来是在怪他们昨夜没有回来。
程子砚挠挠头,尬笑着:“小事,小事,不就是一顿饭嘛,不过公子,我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说着程子砚牵起身旁女子的手,款款一笑:“我和暮雨已经成亲了!”
韩暮雨也红着脸点了点头,眉眼殷殷带笑。
景煜见状挑眉,虽然有些意外,但也在意料之中,“那恭喜啊。”
随后看了一眼身后的周管家,又对程子砚说道:“一会你跟周管家去库房挑几样喜欢的,就当我送给你的新婚贺礼。”
程子砚听后笑眯眯的,一双琉璃美目尽是狡黠,“那公子最喜欢的那把龙骨流苏折扇……”
“……”
“周管家,人到齐了,上菜吧。”
“喂!不带这样的啊,说好让我随便挑的!”
眼见景煜转移了话题,程子砚气得直跳脚,那把流苏折扇可是他心心念念了好久的!
“有吗?”景煜状似失忆了般,回头问周管家,“本公子刚有说过吗?”
周管家忍俊不禁,奈何他到底是公子的人,拿着公子的钱,那必须得向着公子才是。
于是他故作严肃道:“回公子,没有!”
“你!”程子砚愤慨地指着他们二人,“你们狼狈为奸!”
“子砚哥哥你别生气。”
长宁还以为程子砚真生气了,她从景煜怀里钻出来,小手拉了拉程子砚的衣角,安慰道:“宁儿听见了,煜哥哥让子砚哥哥喜欢什么就拿什么!”
败家啊!败家啊!
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景煜笑着弯腰拍了下她的脑袋,“你个小坏丫头!这个时候不知道该向着谁吗?”
“哈哈哈!”程子砚抱着长宁在空中转了个圈,“还是我们宁儿比较乖!”
说话间,菜已经上齐了,丫鬟侍候着几人落座。
看着热气腾腾的饭菜,一屋子人其乐融融,景煜心想,府里已经好多年没有这么多人了,这是景府第一个这么有年味儿的新年。
但他永远不会想到,这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
自此便如天下筵席,再聚已是梦中景。
当然这是后话。
饭毕,长宁让韩暮雨带出去遛食,景煜和程子砚有了谈正事的空间。
“既然你与韩姑娘已经成亲,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景煜接过小厮递过来的热茶,轻抿了一口,与程子砚话起了家常。
“自是先要帮公子解决黑虫蛊之事再做打算。”程子砚说的坦然,没有半分犹豫。
“那韩姑娘腹中的孩子……”
景煜还不知前因后果,只当是程子砚想明白了,愿意接受这个意外得来的孩子。
听见这话,程子砚正色道:“此事我正想请教公子,不知公子可识得离心?”
“离心……”景煜眉头紧锁,反复琢磨着这两个字,忽然他明白了什么,原来竟是如此。
“你是说韩姑娘中了这离心之毒?”
“你有办法?”程子砚眼前一亮,激动地问道,然而得到的结果却令他大失所望。
景煜摇了摇头,沉声道:“我对毒理研究不多,但大师兄擅毒,但是对离心,恐怕他也毫无办法。”
“离心可以说是通台山晴观仙子毕生的心血,天下除晴观无人可解。”
“并且此毒极为霸道,十月分娩之日,便是女子丧命之期。”
此话更是如棒槌一样给了程子砚当头一棒,他脸色苍白,翕动着嘴唇,“难道……真的没有办法救她了吗?”
他接受不了暮雨最终会这样离他而去,他更接受不了这种明知她身中剧毒却又无能为力的感觉!
而此时,景煜像是又想起了什么,他脸色沉沉,“难怪先前总觉得韩姑娘的脉象有些怪异,原来在这等着呢!”
程子砚不明所以,只是眼皮开始突突跳个不停,他心下一紧,知道景煜接下来的话一定不是什么好话。
“韩姑娘的身子本就因为经常喝那不孕汤药亏空良多,如今又中了这无色无味的离心,只怕情况更是糟糕。”
“此毒一旦发作,中毒者即刻遭受心如刀绞、肺若挠痒的剧痛,仿佛无数蚁虫在其体内噬咬,苦不堪言,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大多数人等不到毒入肺腑而亡,因为在这之前,她们都会选择自尽了结,以求少受痛苦。”
鲜少在人前展露情绪的景煜也忍不住狠狠皱紧了眉头。
韩姑娘不过一介女流,何人有何深仇大恨要对韩姑娘如此赶尽杀绝!?
程子砚寒着脸,眸光森冷。
韩暮雨性情良善,从不与人结怨,究竟是什么人竟如此狠毒?
韩夫人?还是穆婉?抑或着另有其人?
“这还不是离心最毒的地方。”
沉默半响,景煜还是决定说出来,“想来你应该已经知道了这毒是晴观仙子为了验证人的真心,但世人鲜少知道的是,此毒还有一样最忌讳的东西。”
“是什么……?”程子砚颤抖着声音,莫名开始害怕起来。
“藏红花,身中离心的女子若是服用了藏红花,便会立刻七窍流血,暴毙身亡,再无挽回的余地。”
程子砚只觉眼前一黑,从头到脚瞬间如冰冻般泛起了冷意。
他跟在公子身边多年,就算不能熟识药理也早已能够做到辨认百药。
藏红花,是堕胎药里最常见的成分。
他究竟做了什么?他竟差一点,就亲手杀了自己最心爱的女人!
他僵住,久久不能动弹,萦绕在他心头的不是失而复得的喜悦,而是害怕再次失去的恐惧。
一想到他曾经逼着暮雨喝下落胎药的种种,他只觉得心如刀绞,几乎透不上气来。
若是暮雨喝下了那碗落胎药,他不敢想……
他这辈子都不会得到安宁!
为了保护她,他甚至愿意把暮雨亲手推到贺照的怀里,却没想到,自己原来也曾是要害她性命的罪人!
程子砚强压住心中的翻江倒海,眼下最重要的是要想办法如何解了暮雨身上的离心,而不是一味沉浸在自己的内疚和悔恨中!
欠她的,他愿用余生来弥补,他还要陪她去看尽世间风光,与她共度岁月漫长。
她的心愿还没有实现,她不会就这样离开他的!
“公子,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吗?”程子砚还是不死心,但凡有一点机会他都愿意去尝试。
沉默半响,景煜缓缓开口,“为今之计,只有亲自去拜访晴观仙子,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好,我这就去!”程子砚站起来就要往门外冲。
“站住!”景煜一声怒喝,“且不说通台山常年隐于瘴气之中,不但陡峭险峻高耸入云,那机关陷阱更是数不胜数危险重重,你怎么去!?”
“那你要我怎么办!?”程子砚一把甩开景煜的手,几乎是用尽全力在咆哮。
随后他便蹲在地上默不作声,显然很是后悔,他从来没对阿煜发过这么大的火,可是他又该怎么办啊!?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他的痛苦谁能理解!?
景煜无心责怪他的无礼,叹了口气,继续说着。
“晴观仙子师从通台山晴丘长老,年轻时候便深得晴老真传,一手毒术使得出神入化,早些年扶危济贫也是一代侠女。”
“后来因情之一字迷了本心,连晴老的遗训也全然不顾,将晴氏奇毒带入凡尘,救不救人皆要看她的意愿。”
“那我就去求!哪怕三拜九叩,求到她愿意为暮雨解毒!”
景煜苦笑,“谈何容易?你可知八年前晴观便在天下人面前立誓,此生不救越人?”
“为何!?”
深吸一口气,景煜缓缓吐出一句话。
“晴观有一女,此女名为晴灵。”
晴灵……晴灵……灵皇后!
程子砚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梁后?晴灵?”
见景煜点头,一股无力感瞬间传遍了程子砚的四肢百骸。
那晴观为什么立誓不救越人,便有了合理的解释。
八年前当今圣上带人攻入大梁皇宫,梁帝梁后在同一夜双双殒命,杀女之仇不共戴天,晴观又怎会救杀女仇人的子民?
刚升起来的一丝希望就这样破灭,大起大落的心情让程子砚头晕目眩,几乎有些站不稳。
“此事也许还有转圜的余地……”景煜有些于心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