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尸体在哪儿?”

    推开灵堂木门,宋迟发现祝问州还有闲情逸致在旁边嗑瓜子。

    后者听到问话,懒懒地伸手指向棺材,毫不在意道:“按你说的,放进里面贴上封棺咒。”

    他来到棺前,掀开了一点棺盖,果然瞧见里面那具血肉模糊的烂尸。

    头颅和身体分离,脑袋正中贴着那张封棺咒。

    这样就不会出大问题,宋迟松一口气,身体都没那么紧绷,祝问州瞧见了,靠过来递给他一把瓜子,同时嘴里念念有词:“怎么,这么不放心我办事啊?”

    宋迟睨他一眼,坐到一旁养神去了。

    “别这么冷淡嘛”他不依不饶:“哎,跟我说说,刚才野地里埋的那个,真是你师父宋道平?”

    宋迟:“和你无关。”

    祝问州:“这话说得,你师父和我还有点交情,四年前突然传出他的死讯,我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怎么能说和我无关呢。”

    他终于掀开眼皮:“交情?”

    “嗯”

    瓜子正好嗑完,甩甩手伸个懒腰,祝问州将头垫在椅子靠背上,不知是不是累了,声音都轻了许多。

    “我这辈子最珍贵的宝贝,交给他保管了二十年。”

    天空隐隐露白,破晓将至,王霖家这个小院子又熬过一夜折磨,灵堂中点燃几圈的白蜡也变得温柔起来,将气氛烘托出丝丝平和。

    这种平和随祝问州这句毫无根据话而变得愈发浓烈,浓烈到宋迟有股逼真的错觉——祝问州好像真的与宋道平有交际。

    可是他看起来比自己大不了几岁,二十年前?

    那会儿不是刚刚会跑的小孩子么?

    于是宋迟凝眉:“口说无凭。”

    祝问州似乎并不执着让他相信,笑着摇摇头:“你小子,不信算了。”

    俩人安静没一会儿,某人忽然瞧见自己的手,一拍大腿:“老爷子的魂魄在串珠里?”

    “嗯”

    祝问州:“那接下来怎么办,过两天就是头七,晚上阴差是要来的。”

    好一会儿过去宋迟才张嘴,从怀中掏出那串珠子放在小木桌上,沉声道:“在那之前,我要问问他。”

    问灵。

    问灵的方法颇多,在他们这行里,最简单有效的术法就是燃香。

    这种香与平常祭奠用的祭香不同,是特制品,名曰——缨赤。

    寻常祭香制作需要用到香药木粉、粘粉等,而缨赤最主要的原料,是不足月便夭折的婴儿身骨。

    传说不到满月死去的婴儿是不被阴阳登记在册的,这种孩子由于出生年纪短,不记事,所以死后灵魂纯净,不介天地之间,他们的骨头是上好的法器制作材料。

    问灵的缨赤便是由此。

    将婴骨筛磨成细粉混入特殊粘剂晾晒,成品呈现灰色,点燃后散发出一股奇异清香,

    但因新生便夭折的婴儿并不好寻,若非穷苦到一定程度,父母也不会将自己死去的孩子变卖,所以缨赤这种香,非但价格昂贵,且不多见。

    宋迟一开始并不打算用缨赤问灵,他在思考其他办法。

    碍于另外法子都要用到同一种东西,可这样东西他偏偏没有。

    思虑一会儿暂时想不到别的主意,祝问州提议先去休息,眼瞧快要天亮,忙活了一整晚,他已经困的直打呵欠了。

    宋迟本来说他不困,后来架不住生拉硬拽,于是坐椅子里靠着椅背,打算假寐片刻。

    而让他感到意外是,神志昏沉之间,他竟然真的睡着了。

    睁眼就是12点,一天之间的大中午。

    宋迟这人,打小就和别人不同。

    最直接表现出来的就是休息。

    宋道平从捡到他那日起算,往后数两个月,一日也没见他合过眼。

    这过于离谱了。

    那会儿宋迟还只是个三四岁的小短腿,吃饭不会,说话不会,在同个位置一呆就是大半天,像个小纸人似的。

    宋道平问他叫什么,他得过去几分钟才能回答,张着嘴支支吾吾,好半天才发出个模糊不清的音节,看那口型,似乎在说‘迟’。

    宋道平便叫他宋迟。

    宋迟和寻常孩子有着很大差别,他几乎整月整月的不睡觉。

    宋道平自从有过几次凌晨三点被他盯着吓醒的经历后,便盘算着教点什么好让这小家伙度过绵长夜晚。

    也是自那以后,宋迟便走了他的老路,和这些怪力乱神之物牵扯一生。

    他坐在床上有一会儿,眼中露出罕见迷茫,失去意识前依稀记得自己坐在椅子上,怎么如今反而睡在床上了?

    而且真的睡着了?

    过去十几年里都不曾发生过这般沉眠。

    记得上次休息还是三个月之前,那是睡得最久一次,足足三十分钟,除那以外,他还没睡过今日这么长的时间。

    屋里没见祝问州,宋迟揉着眉心出门,小院里正是王霖王妍兄妹,二人和再度赶来的亲系谈话,见他从小屋里出来,连忙迎了上去。

    “小宋师父,您醒啦。”

    宋迟点点头没说话,眯着眼睛望向周围。

    重来吊丧的宾客站满半个屋子,请宾老头儿往门口一站撒纸钱,扯起破锣鼓般的嗓子,高高的调,喊一句谁谁谁到了。

    灵堂供台均已撤去,停灵棺材也不见踪影。

    原本堆在院落一侧花花绿绿的纸人纸马消失无踪,只剩黄表纸还在空中翻飞。

    王海东的亲戚来了不少,三五成群聚在一起,有人黯然伤心,有人悄然落泪。

    王霖见宋迟望向灵堂凝眉,忽然想起什么:“哎!瞧我这记性!小宋师父,我爹已经下葬了,这些都是祝先生今早置办好的。”

    “我爹的事前几天麻烦了你们一宿,把你累坏了,祝先生让我们不要打扰你,说你要好好休息。”王妍也随之附和。

    宋迟捕捉到敏感词:“我睡了很久?”

    “可不啊!您睡了三天呢!”

    ……

    三天?

    他原以为自己只是睡了一个上午,居然有三天这么久?

    “他人呢?”

    刚才还看过,王海东的灵仍停在手串里,祝问州怎么把尸体下葬了。

    “唔…早上大概九点吧,葬礼刚刚办完,祝先生说有事要去县里一趟,会在入夜前回来,让你等等他。”

    “没说干什么吗。”

    “好像走的挺着急的,没说太多”王妍回忆片刻,又道:“我想起来了,他昨天也出去过,好像说,你今天晚上要办什么事,要去给你找东西。”

    听到这宋迟心下一惊,暗咐他晚上要办的事只有一件,那就是问灵。

    找东西……

    他莫不是在找缨赤?

    宋迟这个疑问其实并没有持续很久,傍晚金色黄昏刚刚临近,祝问州便踩着夕阳碎片在小路上现身。

    嘴里哼着不知名小调,依旧身着那副长褂,眼镜悬于鼻梁,手里拎个糖纸袋,光线折射过去,带来阵阵流动虹光。

    宋迟被这花里胡哨的光晕晃了眼,祝问州非常自来熟,走到王海东门口见了他,先是吹口哨,接着嬉皮笑脸:“够能睡的啊,今天头七最后一天,我回来路上还在想,你要是还不醒,我就大刑伺候。”

    他扬起手臂晃晃:“怎么样小宋师父,知道这东西吗?”

    袋中只装了一根东西,约比笔窄,用红布包裹半截,露出的灰色部位上缠绕几圈金丝。

    正是缨赤。

    “从哪儿弄的”

    宋迟没理会他的打趣,眯着眼问。

    “这你就别操心了,来源合法,出处正规,就差办个证上报备案了”

    对祝问州的贫嘴没搭腔,他挑了挑眉,那表情好像在说前者是个作奸犯科的惯犯。

    俩人有一搭没一搭说了两句,回屋等待入夜。

    王家兄妹解决了给他们爹下葬这一头等大事后,近几日的紧张慌乱跑个精光,疲惫也随之而来,于是晚上才刚过七点,便回邻村自己家准备休息。

    夜色深沉,到月沟方圆百里静了下来。

    幽深黑暗的小路上借月华点灯,柔纱铺展四野,泛起朦胧清光,照亮狭小行路。

    宋迟冷不丁张嘴:“怎么下葬了。”

    那头的人还没睡醒,摇摇晃晃走在小路上,打个呵欠:“魂魄离体,肉身腐烂的更快,今早就有味儿了,再不下葬,怕是整间屋子都能闻见尸臭,到时候一掀棺材,看见你把人老爹整的头身分离,不弄死你才怪。”

    亘古至今绵延而来的传统,入土最讲究留一个全尸,宋迟那晚将王海东首身分开,这要是搁平常,是犯了大忌讳的。

    他似是知道自己理亏,半晌没说话,过会儿才闷声。

    “他刨我师父的坟。”

    这话音量小,又是从喉咙里嘟囔出来,祝问州一时没听清,前后想想似乎又猜到内藏含义,笑笑没说话。

    王海东下葬的位置没经挑选,上个跑路白公随手一指,豪言那儿是个风水宝地,葬于此地日后必定家族兴旺,山水来财。

    早上祝问州主持殡葬流程看过那地儿。

    “正所谓风入户旺丁,水上堂旺财,而王海东的坟地南北背阴,前后长水,阴宅背山观水为佳,背水看山为劣,有道是堂气乘风则散,龙气界水则止,恰他不为全尸,若真葬在此处,日后可要出大问题。”

    “然后我就改了阴宅方位,怎么说也算功德一件。”

    宋迟在暗处望他一眼,片刻低头,不知在想什么。

    他俩沿着白日记下的位置一路走到开阔处,四周都是高擎树木,一排排耸立在黑暗中,树影横斜,落在不远处凸起坟包上。

    到月沟的人还保持着土葬习俗,所以王海东的尸身没有火化。

    早年宋迟的师母王璞也理应土葬,可宋道平深知他这行当不太干净,尸体又是最直接的报复手段,怕妻子死后再遭有心之人利用不得安生,于是力排众议,坚持火化后入殓。

    宋迟想起旧事摇摇头,看了眼手机,刚好十一点半。

    “子时开始阴阳交界,过了十二点阴差就来,我在这等你,快去。”

    他们这行虽都干些神神鬼鬼的勾当,奈何自身肉体凡胎,就算本领再大也不过一介平人,阴差这种东西,是万万不能遇见的。

    正所谓阴相冲仙,而鬼面煞人。

    宋迟点点头奔向林子,边跑边从怀中掏出那串念珠。

    问灵的方法其实很简单。

    自古神点烛,鬼闻香。

    人们在祭奠亲人时,通常会给他们烧些金银楮钱或摆放茶果贡品,这些其实会流通至阴司,甚至还有专门官职记录在案,然后统一发放给那些还没有轮回的魂魄。

    但没入阴司府邸、游荡在人间的孤魂,是不会接收到这些东西的,换句话说他们没有供奉,也尝不到香火,所以对缨赤这种特殊的祭品,会产生天然渴求。

    王海东死后不知什么原因尸身有变,儿女给他的祭奠通通变成无用,老人家在等待阴差的七天内滴水未进,故宋迟在他坟前点燃缨赤后的一分钟,他便从串珠里挣扎要出来。

    木质珠子颗颗震动,宋迟闭目,片刻朝珠身吹了口气,念珠不一会儿便冒出白烟,在地上凝聚成一个瘦小岣嵝的人形。

    王海东。

新书推荐: 靠举报男友,我月行一善赚奖金 嚣张千金穿书古代,疯一点怎么了 厌骨 反派孕妻靠撒钱抱紧黑莲花大腿! 玄灵古徵徵 师妹她套路太深 四位上天堂的前男友全诈尸了 方外青山之少主他千娇百媚 春华秋雨 小心点!你老公好像对你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