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最终驶入一片被刻意营造出来的空地。空地中央有一栋约八层楼高的建筑。几乎在车停下的同一时刻，建筑物的大门打开，一个穿制服的青年快步走出来。

    埃里克立刻下车迎过去：“怎么了，程简年？”

    那个名叫“程简年”的青年有一双罕见的金色眼睛。他说话时的语气很急迫：“来任务了，首领亲自指派的，得立刻出发。让梁明泽和他旁边这位自己进去吧，他们可以先待在安保室，那里允许非破晓成员进入。”

    唐晓生道了谢，自觉地下车走向建筑物，梁明泽跟在他后面。门自程简年出来以后就没再关上过，正好方便他们进去。唐晓生看到里面是一条笔直的走廊，两侧是数扇禁闭的智能门。唐晓生试着向前走了几步，接着就听见“砰”的一声——身后的门自己关上了。

    他看了看梁明泽，后者丝毫没有惊讶的表示。

    一个富有书卷气的少年从左边第一个房间走了出来：“程先生让你们先待在我这里。”

    “哦，啊，那个……多谢。”唐晓生语无伦次地说。梁明泽说了句“多谢你，秋郡。”，就直接走进了房间，唐晓生连忙跟上去。

    少年在他们身后关上门，然后坐回一把放在几张显示屏后的办公椅上，开始看书。

    唐晓生和梁明泽各自找地方坐了下来，前者双手交握，放在并拢的膝盖上。他并不习惯于这种坐姿，但觉得还是礼貌一点为好。梁明泽看见后禁不住笑了。

    “你这是干什么。”他轻快地说，“秋郡又不是什么外人。”

    那个少年穿着纯色毛衣，棕色而略长的卷发柔顺地垂下，外表看上去人畜无害。唐晓生实在不明白他为什么来当雇佣兵，还是在安保室干活。

    梁明泽忽然倾身向前，极其热切地看着唐晓生：“我说，你要不要来当雇佣兵？反正那个赌场也被查封了，你不可能再在那里干活。虽然在这个圈子里混风险挺高，但回报也高嘛。总而言之不算太亏。”

    “我觉得我没那个能力。”唐晓生苦笑着，“我什么都不会。”

    “有培训啊。再说大多数人一开始也没什么基础，慢慢练就好了。”梁明泽热心地说，“我觉得你能行。”

    秋郡突然插入谈话，他直截了当地问唐晓生：“你是进化者还是异能者？如果是异能者的话，评级是什么？”然后他又对梁明泽说：“你脑袋左边还有几缕头发翘着，需要发胶吗”

    “呃……C级。”唐晓生不好意思地说，“很没用。”

    梁明泽边用手抹平自己翘起的头发边说：“那个评级系统就是一群神经病随便定下来的，至少我们雇佣兵早就不信它了。”

    异能评级是浮光由来已久的传统，标准是异能本身的实力强弱，不受外界环境、使用方式、辅助工具和队友等因素的影响。但这也直接导致许多异能者在实际运用异能时的效果与评级严重不符。

    唐晓生主动换了个话题：“说起来，我们是要一直在这里坐着吗？呃……秋，秋先生？”

    “等两位梯队长和宋青忱带队回来再做决定。”少年合上书，语气中多了一丝咬牙切齿的意味，“还有，我姓麻生，麻生秋郡。”

    另一边，程简年和埃里克刚刚赶到任务地点附近。宋青忱带着一队破晓士兵迎上来。年轻人第一次自己带队执行任务，虽然全身上下都被制服和头盔严密包裹着，仍能感觉到他的兴奋。

    “现在什么情况？”程简年问。他是第一梯队的梯队长，主管作战。

    “已经成功把他们包围了，但到目前为止还没采取下一步行动。”宋青忱汇报说。

    埃里克轻声笑起来：“如果你在这儿潜伏了两个多月拿到的情报是准确的，那就不用这么谨慎了。找人合租，亏你想得出来。”

    “我不是为了掩人耳目嘛。”宋青忱嘟囔道，头盔面罩下的脸颊涨得通红。

    “对面都是些什么人？”程简年插嘴。

    “大概是罪犯和三流雇佣兵的结合体，应该还好对付。”宋青忱回头看了看目标藏身的五层办公楼，“来之前有场小型遭遇战，不知道那里面听没听到动静。什么时候动手？”

    “现在。”程简年从埃里克的车里拖出自己的头盔戴好，把面罩拉下来挡住脸，然后在制服上镶嵌的显示屏上操作几下，银白色的金属发射器便覆盖了他的小臂。准备工作完成之后，他看向埃里克：“这次你殿后？”

    埃里克微微颔首，右手在身侧抬起，手指虚握，一柄硕大的镰刀凭空出现，向下坠去，尾端顿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埃里克顺势握紧镰刀柄。

    宋青忱从自己身后的队伍里分出一部分人给埃里克指挥，然后便和程简年一同赶往那栋办公楼。

    “该死！看守没了！”程简年看到门口的景象之后忍不住骂了一句。他指的是任务目标原本安置在门口的那两个守卫，他们赶来时宋青忱曾简略地描述过这里的情况。

    “我们被发现了？”宋青忱脑子转得很快。

    “对，里面大概已经组织好防线了，只能强攻。”程简年用指尖轻敲着自己的发射器，“你第一次自己出任务，首领很重视，你看他把我和埃里克都派过来给你压阵。哦，对了，他自己一个小时之后也要过来，加油吧。”

    宋青忱深吸一口气，用略微颤抖的手指按住耳麦，声音却出奇的平稳：“A组，二十秒之后准备破门。B组火力掩护，C组和D组守住其他出口。我和程先生在A组后面进去，E组殿后。里面都是武装人员，各位尽量小心。”

    训练有素的破晓成员很快炸开了小楼的大门，正如程简年所料，里面立刻还击。宋青忱和程简年站在原来的位置，前者几乎是在无意识地把玩着自己的猎刀，双眼紧盯战局。程简年则不时抬起手，射出几支袖箭，替队员们减轻一点负担。

    “您在紧张？”宋青忱突然说。目前他们这边优势明显，因此可以抽时间聊上几句。

    程简年笑了笑，并没反驳：“怎么看出来的？”

    “您现在太正经了——正经到有些不正常。以我对您的了解，您……并不是这种性格的人。”宋青忱斟酌着用词，“您在担心怀特先生？”

    “以埃里克的实力，我没必要替他担心，更何况担心也没用。而且，以埃里克的性格，现在应该是他在担心我。”程简年又笑起来，这次的笑容自然了许多，还带着几分痞气，“我只是在想事情，比如你现在会不会像以前模拟训练时那样紧张到哭出来。”

    宋青忱地下意识地抗议道：“我不是小孩子了。”

    “对，你18岁了，而且个头蹿得比首领还高了四厘米——虽然雇佣兵里再没有几个男的能比178厘米矮了，你比他高也正常。”程简年一口气说完，然后看了看战况，“所以，你有自己选择的权利，”他偏头看着宋青忱，“我是跟着你进去，还是回去和埃里克一起殿后，就看你一句话了。”

    “那么……”宋青忱握紧双拳，“首领希望我怎么做？”

    程简年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发射器：“这就要看你自己了，宋青忱。就像你自己说的——你已经十八岁了。除了按照首领的指示行动，也该开始有自己的思想了。这也是首领想对你说的。”

    宋青忱张了几次嘴，却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直到他们身侧的枪声逐渐平息，他才开口：“抱歉，程先生，我想，我还是自己带队进去吧。”

    程简年用指关节敲了敲发射器，它们就自动缩了回去。然后他转过身，走向埃里克那边。在他身后，宋青忱带着破晓队员小心翼翼地攻入了办公楼。

    埃里克看到程简年之后并没有太惊讶。可那些被宋青忱派给他的破晓成员已经不知所踪，程简年向他提出了这个疑问。

    “我让他们回分据点了。”埃里克说，“我们带了这么多人，分据点的防守就很空虚了。而且，你觉得凭我们两个的实力——不，都不需要我们，宋青忱自己就能搞定了。”

    “你能这么想，我很高兴。”一个男声突然响起。程简年和埃里克先是一愣，随后面对声音的来源恭敬地单膝下跪：“首领。”

    一个容貌俊秀的青年微笑着看着他们。他的黑发剪成狼尾，双眼是鲜血般的赤色，不过十分柔和，两边眼尾各有一殷红。一件白衬衫，一条黑色长裤和一双黑短靴代替了破晓统一的制服，除此之外，青年的肩上还披着一件做工精良的黑色西装外套。

    “用不着这样。”他淡淡道，“这里没有别人，不用这么正式。”

    那两人站起身，程简年突然笑起来，把埃里克吓了一跳。破晓的首领——肖鹤生——抬了抬下巴，示意他有话直说。

    “宋青忱以为你一个小时之后才来。”程简年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但其余两人很明显并不清楚这件事的笑点在哪里，“想想看，他拼命在一个小时之内完成任务，冲过来的时候却发现你已经到了。”

    肖鹤生困惑地皱起眉毛，看向埃里克，好像是希望他能给自己解释一下他搭档的脑回路。但埃里克摊开双手：“我不清楚他为什么会笑，首领。不过他以前就经常因为很多莫名其妙的事发笑，而且很多时候并没有理由。您不用太在意。”

    肖鹤生闻言笑了笑，抱起胳膊靠到一边的车上，做出等待的模样。看到他的举动，埃里克也连忙跟过去：“您可以坐在车里等，如果您愿意的话。”

    “不了，谢谢你。我待一会儿就走。”肖鹤生说。程简年本来还在努力控制自己的笑声，听到他这句话之后猛地抬起头：“但你不是说要在这儿等着宋青忱吗？他怎么办？我怎么给他解释？”

    “我一会儿得去一趟维多利亚4区的执法局，开个小会。然后直接回分据点。你们汇合之后就立刻回来吧。”肖鹤生看了看表，“如果青忱问了……你就照实说，不过我想他不会问。以青忱的水平，大概能提前二十分钟完成任务，那样的话我不在也正常，这一点他能想到。但别提我提前来过的事。哦，对了，明泽撤回来了吗？”

    现在轮到埃里克忍俊不禁了：“今天中午撤回来的，我正好有空，就去接他了。但今天大概是有什么促销活动吧，买一送一，额外带回来的那个还是宋青忱的室友。”

    “埃里克在路上给我发消息的时候差点没把我吓死。”程简年轻快地说，“小秋郡也吃了一惊。我说，浮光这么小的吗？”

    “是维多利亚4区小吧。不过也不能这么说，他们三个都跟那个赌场扯上关系了，有交集也不奇怪。”埃里克心不在焉地应道。肖鹤生忽然很严肃地问：“埃里克，你发消息的时候车速是多少？”

    程简年在旁边哈哈大笑。

    “肯，肯定不慢。”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肖鹤生脸上的表情介于好笑和责怪之间，片刻之后，他站直身体：“好了，我该回去了，再见。”

    没等两位梯队长和他道别，肖鹤生就消失了。

    “我想要首领的异能。”程简年一脸羡慕地望着肖鹤生原来站着的位置，“不说别的，想要去哪方便多了！”

    “你可以问首领要，看首领能不能把自己的异能结晶挖出来给你。”埃里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