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分据点，唐晓生，梁明泽和麻生秋郡聊得很愉快。

    “我说我不可能干这种事，然后我转身就走了。虽然我是雇佣兵，但那也不意味着他出钱了就可以随意指使我啊，对吧？”梁明泽语速很快地叙述着，“其实雇佣兵一般都不会接那种内容描述得很含糊的任务，因为一般没什么好事……”

    唐晓生津津有味地听着，他很喜欢这些关于雇佣兵行业的事。

    “但你最好还是小心点，有的人真的会投——”麻生秋郡的话被一声巨响打断了。唐晓生分辨出那是什么东西爆炸的声音，而且听起来似乎就在他们耳边。

    “什么情况……”唐晓生正打算问其余两个人发生了什么，因为他们都立刻露出一副警惕的神色，还都站起了身。唐晓生自己也站了起来，接着就看到他们这个房间的门连同半边墙壁突然被一起炸烂，碎石四处飞溅。弥漫的硝烟中出现了一个人影，唐晓生只看到麻生秋郡几步跳到门口，一道银光一闪，随后是一声短促的惨叫。

    麻生秋郡在门口回过头，他的半边身子都被染红了，手中紧握着一条不知何时出现的钢制长鞭，鞭身分为许多骨节，每一道接缝处都伸出闪着寒光的倒刺。那条鞭子很长，有十几节拖在地上，已经被染成了红色。唐晓生并不想知道它们刚才接触了什么。

    “你把他颈动脉抽开了？”梁明泽面色古怪地问。

    “确切地说是脖子。”麻生秋郡回答，他回头看了看门口，然后又看着梁明泽，“你怎么办？是保护唐晓生还是……”

    “我自己躲起来，你们不用管我了。”唐晓生连忙说，“快去吧。”

    梁明泽点点头，和麻生秋郡一起冲了出去。在这之前，外面已经响起了枪声，似乎是入侵者和留驻4区分据点的破晓成员们展开了枪战。高昂尖锐的警报声不间断地响着。唐晓生躲在靠墙的一个铁制档案柜旁边，一边紧张地听着声音，一边祈祷自己能活到梁明泽他们胜利的时候。

    把安保室和走廊隔开的那面墙轰然倒塌，那几十支枪管射出子弹的声音令人难以置信地变得更加响亮，有几发流弹从唐晓生身边飞过，在对面的墙上留下触目惊心的孔洞。

    不知道过了多久，枪声、人的叫喊声和爆炸声才逐渐平息。唐晓生战战兢兢地探出脑袋，看到一群人在清理战场。他们的着装风格很奇特：有一半多人穿着破晓的制服，但其他人的风格和梁明泽还有麻生秋郡的差不多，也就是说他们的身上是各式各样的常服。还有的把衣服穿反了，大概是听到警报时正准备洗澡或者睡觉。

    有的人正在交谈，或者说争吵。有些叫喊声都传进了唐晓生的耳朵里：

    “不可能！”

    “那你怎么解释他们偏偏挑在这个时候袭击？我们原本都出去做任务了，分据点兵力空虚——”

    “——张铭说得对，要不是怀特先生让我们先回来了……”

    “但这只是个小组织！”

    “为什么你总是把所有事都想得那么复杂？”

    “别说他！你就是什么都懒得多想才……”

    一个唐晓生十分熟悉的声音盖过了他们的争吵声：“够了！现在说什么都没用！等首领回来我会向他汇报这件事的！现在都回归自己的岗位，该休息的都去休息。善后组来了吗？”

    破晓成员们议论着散去了，宋青忱大步走进安保室，大概是想看看还有没有完好的监控设备。发现唐晓生时，他显得非常惊讶：“你在这儿干什么？”

    “防止自己被误伤。”唐晓生边说边从柜子后面钻出来。

    宋青忱摘下头盔，匆匆戴上墨镜，在这一过程中他始终闭着眼睛。然后他再次开口：“我是说，你为什么会来我们的分据点？这里是禁止非组织成员进入的。”

    “我把他带过来的。”梁明泽跨过墙壁的残余部分进来，“赌场的人断定是他出卖了他们，唐晓生现在的处境很危险。”他的声音充满挑衅的意味。

    宋青忱转身看着他，梁明泽则继续走向前，直到两人相距不足一米才站定。他们互相瞪着，显出近乎仇恨的神色。唐晓生见状不妙，连忙开口：“刚才外面是什么情况？听起来很混乱。”

    “一个小组织妄图通过挑战破晓的底线来抬升自己的地位罢了，没什么好在意的。”宋青忱没有回头，唐晓生由此判断事情并没有他说得那么简单。

    这时程简年出现在房间外，那面倒塌的墙正在变回原状，断口处闪着淡淡的白光，可以判断是有人正用异能修复它们。

    “这件事由我向首领说明。”程简年对宋青忱说，“情况有点复杂，我出面比较合适。”

    宋青忱有些犹豫：“但这是我的职责……”

    “听程简年的就好。”埃里克出现在程简年身后，极其自然地把一只手搭在程简年的肩膀上，“分据点被袭是件大事，更何况这还有可能牵涉到任务情报泄露的问题。对了，梁明泽，跟我们来一趟，有点事需要谈一谈。”

    梯队长的命令是极其有效的，梁明泽立刻转身走出房间，和两位梯队长一同离开了。宋青忱对着梁明泽的背影嘟囔了一句什么，大概率不是什么好听的话。

    “你们讨厌对方？”唐晓生问。

    “显而易见。”宋青忱冷冷地回答。他坐到办公桌的边缘上，虽然它也已经摇摇欲坠，但房间里没有其他能让人坐下的地方了。令唐晓生感到疑惑的是，他几乎每隔几秒就要看一眼个人终端上显示的时间，还时不时抬头看看门口。

    “你在干什么？”

    “嘘！”宋青忱已经有点坐立不安了，语气也专断起来，“离预定时间只有几分钟了……首领从来不会迟到……”

    “……首领？”唐晓生觉得自己胃里的某个地方异样地抽动了一下，一种前所未有的紧张感充斥了他的身体，“你是说你们组织的……破晓的……”他又一次没能把话说完，因为宋青忱突然从桌子上滑了下去，迈着一种奇特的脚步去迎接一个还没出现在门口的人。

    肖鹤生走进来，唐晓生虽然不认识他，但也猜到了他就是破晓的首领。

    “您好。”宋青忱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他还在尽全力挺直身体，唐晓生真心希望他不要这么做了。

    “下午好，青忱。”肖鹤生微微颔首，他露出令人放松的笑容，可唐晓生却感觉他极其迅速地瞥了自己一眼，“那几个小队长向我汇报了你的表现。很不错，我自己也不可能做得更好了。”

    宋青忱发出一个短促的小声音，他的眼神发直了。

    “你还活着吗？”唐晓生问宋青忱。

    “他死了。”已经来了很长时间的梁明泽说。肖鹤生五分钟前就离开了，走之前还和梁明泽聊了几分钟，但宋青忱始终维持着同一个姿势站在原地，好像已经不会对外界刺激做出反应了。

    “宋青忱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梁明泽哼了一声：“这家伙就是首领的，叫什么来着，毒唯。首领刚才要是再夸他两句，我估计他就能直接晕过去。”

    “他现在也差不多了。”

    麻生秋郡出现在门口：“宋青忱呢？我们需要去审讯。”

    宋青忱闻言打了个哆嗦，就好像突然醒过来了似的，他跟着麻生秋郡走出门，表情仍然很恍惚。

    “他不会掉进哪个坑里摔死吧？”唐晓生有点担心。

    “分据点里除了卫生间，没有任何一个地方有坑。”梁明泽没好气地说，“你先考虑一下自己吧。怀特先生说了，你不能继续待在这儿，本来让你进安保室就已经算是严重违规了……你有什么打算？”

    唐晓生的脸色略微变白：“我的存款还够我生活几个月，但我找不到其他工作。而且，万一那群人再找过来……”

    “我想你可以直接加入破晓。你有异能，还有近身格斗的基础，很适合当雇佣兵。”梁明泽说，“而且你已经进过我们的分据点了。”

    “但是怀特先生他们会同意吗？”唐晓生迟疑道。

    “这些是他把我叫走以后对我说的。他们甚至会帮你找个能一直住到迎新仪式开始的地方。为了防止赌场的人再来寻仇，我也会去跟你一起住。当然，这一切的前提都是你加入破晓。但如果你……”

    梁明泽不说话了，但唐晓生知道他要说什么。如果自己不加入破晓，那三位梯队长——或许还有首领——当然不会帮自己。实际上他们也没有义务帮忙。而且，为了防止组织的机密泄露，他们可能还会采取某些手段来让自己把嘴永久性地闭上。

    “我加入。”唐晓生毫不犹豫地说，“反正我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了。”

    他们乘电梯到达顶楼，麻生秋郡说过，那里是首领和三位梯队长专用的。

    电梯门滑开，露出一条笔直的走廊。和一楼不同，这里只有两扇紧闭的智能门，分居于走廊两侧。右边的那扇后面正不断传出沉闷的撞击声。

    梁明泽走过去敲门。

    “下午好。”程简年打开了门，懒洋洋地倚在门框上说，“里面那两位在切磋，我不太建议你们就这么进去。”

    一本书擦着他的耳朵飞了出来。程简年抓住它，按原路扔了回去。做完这件事之后，他重新看着站在门口的两个人，语气很轻松：“埃里克都跟我们说了。这是车钥匙，地下车库里那辆白色的就是，上面画了只特别大的仓鼠，应该挺好认。车你随便开，我出得起维修费，不过最好别把仓鼠刮花了，我还挺喜欢那幅画的。”

    两人刚准备道谢，一阵呼啸声突然从程简年身后迸发出来，后者连忙跳到一边。梁明泽眼疾手快地把唐晓生拉开，正好躲过一团纠缠着飞出来的人影。

    那是个二十几岁的女生，穿着改装过的破晓制服，正用力压住一个没有面孔，真人般大小的纯白色傀儡。

    “埃里克·怀特！”她尖叫着，“把你用异能造的这玩意停下来，不然我也要用异能了！”

    “这是李舒汶。第二梯队的梯队长。”程简年给他们介绍。

    埃里克拖着镰刀走出来，面色平静地打了个响指，傀儡立刻停住不动了。女生松了口气，站起身来。

    “你们又打……又切磋了？”肖鹤生从走廊左边的那个房间里走出来，“好吧，告诉我，这次谁赢了？”

    李舒汶指着埃里克，埃里克和程简年指着傀儡，傀儡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肖鹤生的嘴角抽搐着，但他很明智地没有对此发表任何评论。这时埃里克看见了梁明泽和唐晓生。“啊，”他用轻松愉快的口气说，“有结果了？”

    “我想加入破晓。”唐晓生主动说。

    三位梯队长立刻不着痕迹地看了看肖鹤生，发现后者没有任何不满的表示，于是李舒汶说：“太好了。梁明泽，就按之前说的办吧，都联系好了，直接入住就可以。”

    感谢过他们之后，梁明泽和唐晓生走向电梯。电梯门刚一关上，梁明泽就长长地呼了口气：“还好，我本来还以为会有麻烦的呢，你还挺招他们喜欢的。”

    “不是我本身有什么特别。”唐晓生摊开双手，“但我是你的朋友，还当过宋青忱的室友。我想首领和梯队长们只是因为这两层关系才对我这么优待。”

    梁明泽露出怀疑的神色：“真的？宋青忱那段勉强合理吧，但你真的认为我有那么大的影响力吗？”

    “你不是首领的学生吗？”唐晓生注视着电梯门上方的数字从“4”跳到“3”。

    “我是去年8月刚来的，但宋青忱从14岁起就是首领的学生了。你觉得谁在首领那儿的地位更高？”梁明泽闷闷不乐地说，“但我并不是说我希望他能更重视我，严格来讲他对我们两个都不错，而且我实际上也没资格要求……”

    他生硬地打住了话头，电梯门恰好在此时滑开，两人走出去，在地下停车场里穿行。唐晓生突然想起不久前梁明泽和宋青忱见面的场景，于是问道：“你和宋青忱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互相讨厌的？”

    “不完全是。我想宋青忱讨厌我完全是因为我让他不再是首领唯一的学生了，尽管他一直不承认。”梁明泽冷笑一声，“而我，我讨厌他这个人。”